晚間夜深人靜,趁著沒人的時候,陳秀萍用繩子綁住滑到枯井裡,把玉米棒子撿了起來,用袋子捆好綁在自己身上。
一點點的往上爬,剛到井口,就見一張臉貼在自己眼前,那距離極近,嚇陳秀萍瞪大了眼睛,手滑了一下,她整個人往下滑了一米,還好反應快及時抓住繩子才沒掉下去。
這要是掉下去不死也得殘,陳秀萍吞了口唾沫,但此時的她心裡在反覆衡量,要是被抓到了該怎麼辦?
她不會被勞改吧?
早上才轟轟烈烈鬧過一場,這會兒要是逮住她了不會罪加一等吧?
卻在不久後井口有小聲且熟悉的聲音響起“秀萍,你別怕,我是你劉媽。”
那聲音輕輕的,要不是陳秀萍離井口近,還真是不容易聽見,知道是住在她家屋後的劉貴香以後便沒那麼緊張了。
上頭,劉貴香也使著力氣,把陳秀平萍往上拽,還好陳秀平不重,瘦得很,劉貴香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把陳秀萍拉了上來。
陳秀萍一上來,劉貴香就嘿嘿嘿的笑,那笑聲帶著幾分虛偽,幾分討好。
陳秀萍撇了撇嘴“劉媽,你在這兒幹什麼,嚇死我了。”
劉貴香假笑兩分,眼角堆滿了褶子,雖然在這黑夜陳秀萍看不見,但是依據往日相處的經驗,陳秀萍也能猜到劉貴香的笑有多假,多噁心。
劉貴香這人出了名的喜歡佔人便宜,說句不好聽的就是路過她門前的狗拉了一泡屎,她都不準別人撿的人。
這會兒出現在這兒指定沒好事。
劉貴香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出來意“今兒個大早上隊裡到處找偷糧食的人,肯定有你吧?”
陳秀萍左邊眉毛一揚,帶著絲絲警告,“劉媽,你可是我老輩子啊,這話可不興瞎說啊!”
劉貴香扭著身段坐在枯井上,從鼻腔裡發出短促的冷呵聲
“劉媽我雖然比你大幾十歲,但是還沒老眼昏花看不清人的地步,今兒早上我分明瞧見了你往家裡鑽呢,沒一會兒大隊就拍你家門了,你敢說你沒偷糧食?”
她翹著二郎腿,一副閒散樣“若我沒猜錯的話,你腰間掛著的袋子裡裝著玉米吧?”
剛剛劉貴香拉著陳秀萍上來的時候,順手摸了一把,那形狀,指定是玉米棒子,劉桂香心裡樂了,這次自己也能跟著沾點光。
被說中的陳秀萍也十分乾脆“劉媽,你想怎麼著,直接說吧。”
聞言,劉貴香麻利的站起來“秀萍啊,你這玉米棒子分我一半,我就不揭發你怎麼樣?”
陳秀萍一算,總共就二十個玉米棒子,給她一半,就十個,那怎麼夠,她家裡還那麼多人呢。
況且為了這點糧食,她可是遭了好大的罪,後背都磨破了皮兒了。
“不行,頂多分你五個。”
劉貴香臉上的笑意沒了,警告道“你要是不給,我現在就吼一嗓子,你說你會是什麼下場?”
陳秀萍也不是好惹的主兒,“那好啊,你現在就吼,我就說你是和我一起的,因為分贓不均,你反咬我一口。
到時候你就是黃泥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
對了,劉媽一直住在我家屋後,想必也知道我不是什麼大善人吧?你家小小子,可是隻有十歲啊,你說要是出個什麼意外……”
“夠了,五個就五個。”劉貴香越聽陳秀萍的話越覺得汗毛倒立。
本想著坑這死丫頭一把的,沒想到這陳秀萍軟硬不吃,還威脅上自己來了。
想到好幾年前,大概是這個丫頭十歲的時候被狗咬了一口,結果第二天那狗就被陳秀萍用老鼠藥給毒死了,想想都滲得慌。
要不是真沒吃的,她何苦來坑陳秀萍,指不定繞著她走多遠呢。
見劉貴香妥協,陳秀萍微勾唇角,這劉桂香出了名的愛佔便宜,心眼多,但就是膽子小,雖然愛做一些噁心人的事,基本上都無傷大雅。
眼下給她分一點,她得了吃也就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為了她家那一家子指定也不會說出什麼不好的話來。
劉貴香雖然得了五根玉米棒子,但是開心是溢於言表的,早就忘了陳秀萍的狠辣,“秀萍啊,謝謝你啊。”
說完用衣服兜子,兜著玉米就往自己家跑。
陳秀萍嘆口氣,口袋裡少了的五根玉米棒子,在她心裡感覺跟別人在她心上捅了一刀樣,心疼的直流血。
認命的收拾好一切,才帶著大半袋玉米回了家。
家裡每個人都沒睡,都坐在堂屋等陳秀萍,甚至連煤燈都捨不得點,偶爾能聽見陳寶學濃重像是喉嚨裡帶著痰的呼吸聲。
“三姐怎麼還沒回來?不會出什麼事了吧?”陳芬明顯有些著急,且按捺不住了。
陳寶學立即打斷她,“說不來人話,你就別說!”
陳芬癟嘴,心裡不得勁兒了,但是也沒再說話。
陳寶學就覺得陳芬這死丫頭不如陳秀萍機靈不說,嘴巴還死臭,這大晚上大家都提心吊膽的還非得說些不吉利的話,真是個木頭腦子不中用。
可是沒過多會兒,門吱呀一聲就開了,所有人的眼光都望向門口。
陳秀萍雖然看不見人,但是隱約感受到一道道視線的壓迫感,不過她並沒有很在意就是了
“怎麼還不點燈?”
這一句話打破了屋裡緊張沉悶的氛圍,大家像是都活過來一樣,陳滿去找油燈,方眠把陳秀萍拉進來,探頭在門外望了望,見沒人輕聲關上了門。
陳厚幫陳秀萍拿板凳,只有陳寶學坐在那兒跟個木頭杵子似的一動不動,就是那雙眼睛在煤油燈亮起來後,精準的盯著陳秀萍腰間掛著的袋子上。
微弱的燈光下,陳秀萍見大家都看著自己,也不賣關子,把袋子卸了下來。
大家又緊緊盯著玉米袋子了,眼神里滿含期盼。
這時候陳寶學開口了,“把袋子給我,我來分。”
像是為了顯示他這個大家長的威嚴似的,聲音也格外威嚴莊重。
陳秀萍鼻腔裡發出不屑的聲音,轉而說道“不是要賣我換四十斤玉米麵嗎?這玉米棒子你也能吃得下?”
陳寶學做為父親的臉面被陳秀萍給扯下來按在地上摩擦,他瞬間就沉了臉,但是道德上又不佔理,只好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