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郊外,一片宅院巍峨聳立,瞧著就氣派非凡。
宅院裡,崔時安正來回踱步,眉頭緊鎖,唉聲嘆氣個沒完。
他這便宜老爹,今兒個要從西北邊陲回來了。
這可不是小事!
崔時安之所以這麼愁,是因為這爹,可不是一般的爹。
想當年,他才三歲,剛會搖搖晃晃走路的時候,這便宜老爹就一甩袖子,去了西北邊陲做生意。
這一去,就是整整十五年!
十五年啊,黃花菜都涼透了!
一個月前,那老爹突然來了封信,就跟那戲文裡唱的一樣,說今日要回府。
這消息,就像平地一聲驚雷!
自從這便宜老爹去了西北邊陲,他老孃就帶著崔時安,孤兒寡母地守著這大宅子。
日子過得,那叫一個冷清!
可惜,老天爺不開眼,前年,老孃也撒手人寰了。
這下,家裡就剩崔時安一個人,更顯孤單。
對於這便宜老爹,崔時安是真的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畢竟,他六歲之後,才魂穿到這副軀殼上。
說白了,他就是個頂替的!
沒錯,崔時安是個穿越者,還走了狗屎運,得了個技能簽到系統。
這六年裡,他天天在這宅院裡簽到。
系統給的技能獎勵,那真是五花八門,啥都有!
多的數都數不清!
可現在,他最愁的,不是這些,而是待會兒怎麼面對那素未謀面的便宜老爹。
這可真是,比登天還難啊!
洪武三年冬。
關中大地被厚厚的積雪覆蓋,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了這一種顏色。
這場雪災,已經持續了四個多月,沒完沒了,老天爺似乎要把所有的雪都傾倒下來。
家家戶戶的房屋,被積雪壓得搖搖欲墜,不少已經坍塌,成了殘垣斷壁。
路上,田野裡,到處都是凍餓而死的百姓屍體,慘不忍睹,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同年,一場可怕的水皰病,像瘟疫一樣蔓延開來,讓本就雪上加霜的關中,更是死傷無數。
百姓們在死亡線上掙扎,絕望的哭喊聲,在寒風中迴盪。
當今陛下朱元璋,心裡像壓了一塊巨石,沉甸甸的。
他眉頭緊鎖,愁容滿面,帶著左丞相李善長,悄悄地離開了皇宮,微服出巡,想要親眼看看這關中的慘狀,體恤一下民情。
“百室啊,你說說,外面那些傳言,說朕做錯了事所以才受了老天爺的懲罰,是不是真的?”
朱元璋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望著眼前的景象,心裡難受極了。
曾經繁華的帝國,如今卻是千瘡百孔,餓殍遍野,十室九空,饑民遍地,成了一片人間慘象。
這景象,像一把把尖刀,刺痛著他的心。
李善長明白朱元璋在擔心什麼,趕忙勸慰道:“陛下,您可千萬別聽信那些小人的胡言亂語,他們就是一群亂臣賊子,巴不得天下大亂!”
兩人說著話,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遠方。
南京城郊外,西邊大約二里地的地方,竟然升騰起了一股股炊煙,在寒冷的空氣中,顯得格外醒目。
這炊煙,帶著一絲絲溫暖的氣息,與周圍的冰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朱元璋眼睛一亮,好奇地問道:“那是什麼?是炊煙嗎?”
要知道,現在就連應天府裡,能揭開鍋的人家都不多了,更別說這受災更嚴重的城郊了。
而且,現在可是正午時分啊!
大明朝的規矩,一日只吃兩頓飯,一頓早飯,一頓晚飯。
就算是那些個有錢人家,也很少能一天吃上三頓。
可現在,大中午的,不遠處竟然飄起了炊煙,這讓朱元璋心裡直犯嘀咕,跟貓撓似的。
“怪了,這大中午的,誰家在燒飯?”
李善長也摸不著頭腦,撓了撓頭,對朱元璋說:“陛下,要不……我們過去瞧瞧?”
“嗯,走,去看看!”
朱元璋點點頭,心裡頭那好奇勁兒,就跟那決了堤的洪水一樣,止都止不住。
就這樣,兩人邁開步子,朝著南京城郊西邊二里地的地方走去。
走著走著,一座氣派的大宅院,就出現在了兩人眼前。
這宅子,佔地足有千畝,裡頭假山、亭子、廟宇、屋簷,樣樣俱全,白牆灰瓦,瞧著就氣派!
府門前,掛著一塊匾額,上面寫著幾個燙金大字:‘玉蝶翩躚下天宮’。
那字,寫得叫一個飄逸,叫一個豪邁!
就好像是天上的神仙,喝醉了酒,隨手寫下來的。
朱元璋一見這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拍手叫好:“好字!真是好字!”
“這字寫得,絕了!”
李善長也跟著湊趣:“可不是嘛!幸虧朱芾和沈度那倆傢伙沒來,他倆啊,整天就知道抱著字帖啃,要是見了這字,估計得羞愧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陛下,這字,怕是比他二人的,還要好上幾分!”
咚咚咚。
李善長走上前去,抬手敲響了緊閉的朱漆大門。
院落內。
崔時安緩緩吐出一口氣,像是要把心中的千斤重擔都吐出去。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
他邁開步子,一步一步地朝著府門走去。
吱呀一聲,厚重的朱漆大門緩緩打開,露出兩條縫隙,外面的光線爭先恐後地擠了進來。
崔時安眯起眼睛,適應了一下光線,這才看清了門外的兩人。
一個氣宇軒昂,龍行虎步,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另一個,緊跟其後,亦步亦趨,明顯是跟班的角色。
崔時安的目光,在那氣宇軒昂的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心中瞭然。
這,應該就是他那素未謀面的便宜老爹了。
至於旁邊那位,不用說,肯定是老爹在西北做生意時,帶回來的馬仔,用來撐場面的。
崔時安臉上沒什麼表情,淡淡地說了句:“來了?進來吧。”
語氣平淡的,就好像是在跟一個老熟人打招呼。
朱元璋和李善長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和疑惑。
這小傢伙,怎麼知道我們會來?
難不成,他還能掐會算?
兩人心裡頭猜想著可能性,卻也只能按捺住好奇,跟著崔時安走進了宅院。
穿過幾重院落,繞過幾處假山,三人來到了廳堂。
分賓主落座後,廳堂裡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三個人,六隻眼睛,大眼瞪小眼,誰也沒先開口說話。
氣氛,一時間有些凝固,有些尷尬。
呼!
崔時安再次深吸一口氣,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開口道:“如今關中正鬧水皰病呢,你們從外地回來,還是先接種一下水皰疫苗吧,萬一染上了,那可就麻煩了。”
崔時安這話說的輕描淡寫。
在他看來,水皰就是水痘,擱現代,打個針吃點藥就好了,小事一樁。
可放在這缺醫少藥的大明朝,那可是能要人命的!
唰!
朱元璋猛地一驚,臉色都變了,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崔時安,聲音都有些顫抖了:“你說啥?水皰疫苗?什麼意思?你能治水皰?怎麼治?”
“啥?!”
朱元璋迅速地站起身,跟屁股底下裝了彈簧似的,一下子就躥了起來。
他兩眼放光,死死盯著崔時安,下巴上那幾根稀稀拉拉的鬍子,也跟著激動地亂顫。
李善長也驚呆了!
他眼珠子瞪得溜圓,像是要把崔時安給看穿了。
要知道,現在外頭鬧瘟疫,鬧得人心惶惶,十間屋子九間空!
尤其是那應天府,更是慘不忍睹,到處都是得了水皰病的人,死的人,那叫一個多,數都數不過來,就跟那過河的鯽魚似的,密密麻麻!
這瘟疫,連太醫院裡最厲害的戴思恭,戴神醫都束手無策,只能乾瞪眼。
可眼前這個毛頭小子,竟然輕飄飄地說能治?
不!
是能防!
這……這簡直比天方夜譚還讓人難以置信!
朱元璋和李善長能不震驚嗎?
“咳咳……”
崔時安被這倆人看得渾身不自在,輕咳兩聲,糾正道:
“那個……你們聽岔了,我不是能治水皰,我是說,能讓沒得過水皰的人,以後都不會再得這病。”
轟!
這話一齣,就像是一道驚雷,在朱元璋和李善長耳邊炸響!
震得他們頭暈目眩,心跳加速,比剛才還要激動一百倍!
兩人激動的渾身發抖,像是得了羊癲瘋似的,根本停不下來。
他們是大明朝的當家人,見慣了大風大浪,早就練就了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
可現在,他們卻激動成這副模樣。
為什麼呢?
因為他們關心的,不是那些已經得了瘟疫,快要死的人,而是那些還沒得病的!
要知道,這水皰病剛開始只是在小範圍內傳播,可現在,都蔓延到應天府城周邊了!
整個應天府街道,人心惶惶,亂成了一鍋粥。
東西兩市的商鋪,關門歇業的,數都數不過來,十家鋪子有八家都掛上了“暫停營業”的牌子。
老百姓們呢?
一個個都嚇破了膽,拖家帶口,背井離鄉,偷偷摸摸地往外逃,生怕晚走一步,就成了瘟疫的犧牲品。
這逃難的人一多,就成了流民。
流民多了,社會就不安定了。
官府派出了不良人和武侯,苦口婆心地勸說,可根本沒用!
誰不怕死啊?
留在這兒,就是等死!
誰願意等死?
所以,大家都想逃,逃離這個是非之地,逃到一個沒有瘟疫的地方去!
商鋪關門,工坊停工,城裡的小偷小摸也多了起來,更可怕的是,糧食價格一個勁兒地往上漲,簡直跟坐了火箭似的!
水皰帶來的,可不僅僅是瘟疫本身,還有一連串的問題,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個接一個地倒下,越來越嚴重,越來越棘手!
棘手到什麼程度?
棘手到連朱元璋都快控制不住局面了!
當他意識到這場瘟疫的可怕之處後,便沒日沒夜地召集文武百官,商量對策。
可商量來商量去,還是沒個結果!
朱元璋心裡頭憋屈啊,這才帶著李善長,微服私訪,想看看外頭到底什麼情況。
“哐當!”
朱元璋手裡的茶碗,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崔時安,聲音都有些發顫:“你……你說的可是真的?可別誆我!”
崔時安撇了撇嘴。
心想,這便宜老爹,也太怕死了吧!
他提不起什麼興致,隨口說道:“當然是真的,要不我現在就帶你去接種疫苗?”
朱元璋一聽,頓時喜出望外,連忙說道:“走!快走!”
崔時安點了點頭,剛要邁步,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轉頭看著朱元璋,淡淡地說道:“那個……這聲爹,我現在還真叫不出口,你說我該怎麼稱呼你?”
剛跟在崔時安屁股後頭出門的朱元璋,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沒一頭栽倒在地上。
旁邊的李善長,也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看向崔時安的眼神,那叫一個詭異。
心說,這小子,也太無恥了吧!
朱元璋也懵了,這小子,怎麼就不按套路出牌呢?
哪有人張口就叫爹的?
再說,我可沒你這樣的兒子啊!
事實證明,朱元璋和李善長,那可都是人精裡的精英。
先前崔時安似乎在等人,這會兒又跟接自家親戚似的,把自己迎進府。
這不明擺著嘛,認錯爹了!
朱元璋這會兒滿腦子都是怎麼治水皰瘟疫,哪有心思認兒子?得,破罐子破摔,先認下再說!
“叫不出口,就先別叫,慢慢來。”朱元璋嘆了口氣,聲音裡透著無奈。
“嗯。”崔時安淡淡地應了一聲,轉身就走,那叫一個乾脆利落。
李善長眼珠子瞪得像銅鈴,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我的老天爺!陛下您可真會玩!這都能忽悠出一個兒子來?老夫算是服了!
沒一會兒,三人就到了後院的豬棚。
豬棚裡,幾頭母豬趴在那兒,沒精打采的,豬乳周圍,幾塊瘡斑,還化了膿,看著就嚇人。
“這畜生也得了水皰?!”李善長驚呼一聲,臉都白了。
他一把拉住朱元璋,連退兩步,那架勢,像是見了鬼似的。
兩人剛站穩,一回頭,好傢伙!崔時安正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冷冷地盯著他們。
李善長嚇得魂飛魄散,聲音都變了調:“小……小子,你……你要幹什麼?!”
崔時安撇撇嘴,一臉嫌棄。
這便宜老爹怕死就算了,身邊這跟班也這德行,真是臭味相投!
“這豬也得了水皰,可你們瞧瞧,”崔時安指著那病懨懨的母豬,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奈,“豬和人可不一樣,身子骨壯實著呢!這水皰擱人身上,要命!擱豬身上,小病一場!”
朱元璋和李善長面面相覷,一頭霧水。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崔時安也懶得跟他們繞彎子,直接了當的說:“這豬奶子邊上都化膿了,知道不?這是豬自個兒跟那病毒幹仗呢!”
“幹完仗,這膿裡頭,既有病毒,也有能治病毒的好東西!”
“把這好東西弄出來,再服下,嘿,以後就不怕水皰啦!”
說完,他晃了晃手裡的匕首,笑眯眯地看著朱元璋和李善長。
“二位,誰先來試試?”
咕咚!
朱元璋喉結滾動,艱難地嚥了口唾沫,臉色發白。
“什麼……什麼意思?”他結結巴巴地問,聲音都有些發顫。
崔時安一臉無辜地攤開雙手:“這還不明白?得把這膿瘡挑出來,然後……”
他故意頓了頓,臉上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然後,得把這膿給……吃了!”
“這叫啥?這就叫種疫苗!懂不?”
朱元璋臉都黑了,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別……別鬧!”
李善長一聽這話,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他可不想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連忙衝著朱元璋擺手:
“對對對,使不得,使不得!這……這法子聽著就玄乎,萬一有個好歹……莫鬧,莫鬧!”
他眼珠子一轉,趕緊找補:
“陛下,要不……我們找個下人來試試?先看看效果?”
那小心翼翼的模樣,生怕朱元璋一個不高興,就把這“試藥”的差事落到他頭上。
崔時安早就料到這倆人是啥德行,心裡跟明鏡似的。
他翻了個白眼,一臉不耐煩:
“切,隨便你們!”
反正話他是撂這兒了,信不信由他們。
不過,看在這便宜老爹的面子上,崔時安還是好心提醒了一句:
“跟你們說清楚,用了這法子,三天之內,人會發燒,頭暈,身上還會長紅點點,看著就跟得了水皰似的!”
他故意把聲音壓低,顯得神神秘秘:
“不過你們放心,這症狀比真得了水皰可輕多了,絕對死不了人!”
“頂多四五天,保證啥事兒沒有,而且以後啊,就再也不怕這水皰瘟疫了!”
朱元璋聽得一愣一愣的,半信半疑。
這事兒聽著是挺邪乎,可萬一是真的呢?
他心裡頭那個糾結啊,不過,這“種痘”的法子,他算是牢牢記在心裡了。
這可是關乎身家性命的大事,馬虎不得!
一陣微風拂過,吹散了豬圈的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