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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陳守仁揹著空桶,氣喘吁吁地爬著後山的小路。

這條路他已經有四十多年沒走過了,記憶中平坦的山路如今長滿了雜草,藤蔓橫生。

一邊撥開齊腰高的雜草,一邊在坡地上尋找。

荊棘不時劃破他的手臂,火辣辣地疼。

走了約摸有半個小時,他的褲腳都讓露水打溼了,手上也添了好幾道口子。

可那金銀花的影子都沒看見。

正著急的時候,他忽然看見右手邊有個小土坡。

“對了!就是那邊!”

陳守仁把褲腳塞進襪子裡,彎著腰從灌木叢裡鑽過去。

穿過灌木叢後是個陡坡,光禿禿的,全是碎石頭。

他找了個不那麼陡的地方慢慢往下挪,腳下的碎石不時往下滑,嚇得他心驚肉跳。

好不容易下了坡,眼前豁然開朗,一大片金銀花開得正旺。

他估算著,每天來採,能摘半個多月!

陳守仁興奮地搓了搓手,趕緊把水桶提過來開始採摘。

金銀花的枝條上全是倒刺,稍不注意就會扎進手指。

而且花蕾要掐準時機採摘,開得太過或者不夠都不值錢。

他把衣服脫下來包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採摘著。

太陽漸漸升高,他的後背被曬得火辣辣的。

肚子也開始咕咕叫,這才想起來自己一早上都沒吃東西。

“不行,得快點。”他加快了採摘的速度,“趕緊弄完了好去鎮上賣錢。”

眼看著第一個桶快裝滿了,陳守仁抬頭擦汗的功夫,忽然看見不遠處有幾條蛇皮晾在樹枝上。

他嚇得往後一縮,“這地方有蛇?”

定睛一看,那些蛇皮都是老的,應該是蛇褪下的皮。

可這也說明這地方有蛇出沒。

陳守仁嚥了口唾沫,心說難怪這地方的金銀花沒人採,這誰敢來。

他拿了根樹枝在地上掃了掃,確認沒有蛇,這才繼續採摘。

等兩個桶都裝得差不多了,太陽已經快到頭頂。

陳守仁把衣服穿上,小心翼翼地用扁擔挑起兩桶金銀花,往山下走去。

鎮上藥鋪老闆姓孫,是個五十來歲的精瘦老頭。

看見陳守仁挑著兩桶金銀花進來,眼睛頓時亮了。

老闆扶了扶老花鏡,上下打量著他破舊的衣裳,“你這是從哪弄來這麼多金銀花?”

“託人從外地收的。”

陳守仁隨口應付,“孫老闆,這可都是今天早上現摘的,水露還沒幹呢。”

孫老闆蹲下來看了看,拿起一朵聞了聞:“嗯,是新鮮的,品相也還行。不過。”

他站起身,撣了撣手:“最近行情不好,這兩桶,我給你十五塊錢吧。”

“十五?”陳守仁差點跳起來,“孫老闆,你這是逗我玩呢?這可是兩大桶,而且都是最嫩的花蕾。要是曬乾了,少說也能出二十多斤乾貨。”

“你懂行情?”孫老闆眯著眼睛打量他。

“我。我聽賣貨的說過。”陳守仁假裝憨厚地撓撓頭,“一斤乾貨能賣四五塊錢呢。”

“哦?那你知道曬乾的損耗有多大嗎?而且這花蕾採得也不夠整齊,有的開過了。”

“孫老闆,您就別跟我耍這套了。”陳守仁擺擺手,“要麼四十塊錢,兩桶都是您的。要麼我找別家。聽說縣城那邊收購價更高。”

這話一齣,孫老闆的眼神明顯動搖了。

這年頭能拿到這麼新鮮的金銀花可不容易,要是讓縣城的藥鋪搶了去,那才叫虧本。

“行吧,你小子倒是懂行。“孫掌櫃擺弄著算盤,”就四十塊錢!”

“成交!”陳守仁痛快地答應了。

這個價錢確實公道,他也不想再跟老闆搗糨糊。

數完錢,他趕緊往糧站跑。

這年頭買糧食得有糧票,他得先想辦法搞到票。

糧站門口總有人倒票,他很快就找到了箇中年婦女。

討價還價一番,用五塊錢換了二十斤的糧票。

“這糧票可都是真的啊。”中年婦女拿著錢,還不忘叮囑一句。

陳守仁點點頭,攥著糧票就往供銷社趕。

四十塊錢雖然頂一個工人兩個月的工資,但他也得好好計劃著花。

“同志,要點啥?”供銷社的售貨員問道。

“給我稱二十斤大米,再拿兩斤豬肉。”陳守仁掏出糧票和錢,“對了,還要兩斤白糖。”

他記得小紅最愛吃糖,以前都捨不得買,這次可得讓閨女嚐嚐甜頭。

“同志,你這是發財了?”售貨員看著他買這麼多東西,有點驚訝。

“攢了點錢,想給家裡改善改善。”陳守仁笑著說。

“哎喲,你不去賭場了?”售貨員顯然認識他。

陳守仁尷尬地低下頭:“戒了戒了。”

買完東西,他又去了趟服裝店。

櫃檯上擺著幾件新做的童裝,都是碎花布的連衣裙。

“這裙子多少錢?”

“三塊八一件。”

陳守仁挑了件最漂亮的,又拿了兩尺布料,準備讓梁靜雅給自己做件衣裳。

這些年他只顧著賭博,家裡人穿的都是補丁摞補丁。

整整一下午的奔波,他提著大包小包往回走。

路過雜貨店時,他又買了兩包點心。

這一趟花了二十多塊錢,但看著手裡的東西,他心裡踏實。

這才像個家啊,不能光指著梁靜雅去掙工分養家。

“等回去得找個地方把剩下的錢交給靜雅,”他心裡想著,“以後天天去採金銀花,日子肯定能好起來。”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陳守仁才往家趕。

他提著大包小包,心裡美滋滋的,琢磨著一會兒該怎麼跟梁靜雅解釋這些東西的來歷。

與此同時。

梁靜雅提著從鄰居家借來的水桶,臉上還帶著淚痕。

“這畜生,肯定是連水桶都拿去賣了。”她一邊往河邊走,一邊抹眼淚。

她就知道不該對這個賭鬼有任何指望。

小紅跟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說:“娘,爹說不定真的去挑水了呢?”

“挑水?”梁靜雅冷笑一聲,“他要是真去挑水,母豬都能上樹!指不定這會子又在賭場裡賭得歡呢。”

她心裡直髮苦。

早上看那男人說要改,說的那麼真切,她還真有那麼一瞬間動搖了。

可等了一整天,人影都沒見著,水桶也不見了。

這不是把水桶拿去換錢了是什麼?

梁靜雅心裡更加絕望,家裡哪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娘,你別哭。”小紅抱住她的腿,“等我長大了,考個師範,像你以前一樣,咱們就能離開這。”

陳守仁提著東西回到家,屋裡靜悄悄的。

“靜雅?小紅?”

他把幾個屋子找了一遍,妻女不見蹤影,他頓時有點慌了。

正要出門找人,就聽見外面一陣嘈雜。

“不好了!不好了!梁靜雅和你閨女掉河裡了!”

這一聲喊,把陳守仁的魂都給喊飛了。

“在哪?在哪裡?”他衝出去一把抓住在院門口喊話的人。

“河。河邊拐彎那段。”

陳守仁腦子“嗡”的一聲。

那不就是上輩子她們出事的地方嗎?

怎麼會這樣?

不是還有兩個月嗎?

難道因為自己重生,連這件事都提前了?

“不行,不能再讓她們出事!”

他瘋了似的往河邊跑。

前世的場景在眼前閃過。

河水湍急,木板橋搖搖晃晃,梁靜雅為了救女兒跳下去。

他一邊跑一邊想著,眼眶逐漸溼潤。

這一世好不容易重來,他還想彌補她們,還想讓她們過上好日子。

老天爺,求求你別這樣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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