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眼疾手快,右手牢牢握住許婉兒的手腕,左手穩穩接住茶杯,杯中的茶水竟一滴也未掉落。
許婉兒今日可謂是諸事不順,她現在只想打壓蘇念,重新找回自信,故而眼珠一轉,心中又成一計。
她啜泣地喊道:“姐姐,我都已經好好向你道歉了,你為何還不肯放過我?嗚嗚嗚……我的手腕好痛呀!”
韓世澤急忙向前邁進一步,臉色陰沉得彷彿能滴出水,怒聲呵斥:“蘇念,沒想到你如此心狠手辣,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居然還敢逞威風!”
蘇念只是微微挪動手指,神情便凝重起來,卻始終一言不發。
見她沉默不語,韓世澤更是怒火中燒,手臂猛然發力向前一推,直接將蘇念狠狠推倒在地。
一道清脆的響聲傳來,原本被蘇念端著的茶杯也重重砸落在地上。
剎那間,杯身碎裂成無數細小的瓷片,茶水也跟著四散崩裂開來。
溫熱的茶水和茶葉全都潑灑在蘇念身上,使得她的前襟頓時溼透。
韓世澤並未注意這些,而是滿臉焦急地轉過身去,關切詢問:“婉兒,你手腕怎麼樣?有沒有傷到筋骨?讓表哥看看。”
許婉兒趕忙舉起自己白皙嬌嫩的手腕,可憐巴巴地說:“表哥,你瞧瞧嘛,上面已經紅了整整一圈呢!姐姐肯定是恨透了我,所以下手才會這般狠毒。”
韓世澤回身剛想數落蘇念,觸及到蘇念冷漠的目光,即將脫口而出的責罵瞬間卡在了喉嚨。
只見她倒伏在滿地碎片之間,茶湯在她墨綠色的衣服上形成一大灘水跡,看上去無比狼狽。
他似乎意識到,自己方才出手重了。
圍觀的夫人們看得清清楚楚,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一個個七嘴八舌地叫嚷起來。
“韓大人難道是瞎了不成?你瞧瞧那側室手腕,連個抓痕都沒有,堂堂正室夫人卻被當眾推倒在地,你是一點臉面也不給正室留啊!”
“就是!狐媚子慣會惺惺作態,剛才明明是她要把茶杯扔到韓夫人身上,結果反過來惡人先告狀,說韓夫人欺負人,天底下哪有這樣顛倒黑白的道理!”
“父親吃馬糞,女兒也是個攪屎精,這家以後遲早得散!”
面對眾夫人的指責與謾罵,韓世澤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看了眼許婉兒白嫩的手腕,再看了看低頭不語的蘇念,心知自己的舉動確實過激了。
韓世澤微微俯下身子,想要將蘇念扶起,卻冷不防地被她用力甩開。
蘇唸的眼睛猶如寒潭一般冰冷,淡漠地說道:“地上盡是碎片殘渣,恐扎到大爺的手,麥冬扶我即可。”
麥冬之所以一直未出手,是因為夫人在馬車裡叮囑過:“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我沒說話,你就不必上前。”
聽到夫人指令,她這才用身體硬生生將大爺隔開,動作輕柔地扶起夫人,眼裡滿是心疼。
雖然她知道這是夫人使的苦肉計,但夫人也太委屈自己,萬一真摔傷了怎麼辦!
蘇念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盈盈起身,目光直直看向許婉兒。
許婉兒被眾人罵得有些心虛,立刻將手腕藏到袖子裡,梗著脖子說:“是夫人先動手的,可怨不得我。”
韓世澤被蘇念甩開,心情愈發不好,刻意壓低嗓音,語氣強硬地說:“婉兒向來溫婉柔弱,若不是夫人先抓她的手,我也不會這般對你。歸根結底,還是夫人有錯在先。”
蘇念將目光緩緩移到他身上,嘴裡吐出三個字:“兩個月。”
許婉兒頓時驚呼:“你怎麼知道的!”
隨後趕緊捂住了嘴巴。
老夫人馬上高聲喊道:“來人啊,夫人瘋了,快將她拉下去!”
韓世澤也怒吼道:“還杵在那幹嘛?沒聽見老夫人的吩咐嗎?”
一群婆子當即將蘇念和麥冬團團圍住,推推搡搡地將她們帶出了正廳。
觀禮之人再次一片譁然。
韓夫人不過只說了“兩個月”三個字,韓家人反應為何如此之大,還罵她瘋了。
到底瘋的人是誰?
回到月到軒,麥冬不解地問:“夫人,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蘇念笑著回道:“不過是我抓住了他們的脈門,許婉兒懷孕兩月有餘,是居喪期間懷子,所以才急於成親。”
“那您為什麼不當眾揭穿這對姦夫淫婦?”
蘇念坐於窗前,望著院中的桂花樹問道:“你可知雙親去世,子女為何要守孝三年?”
麥冬搖了搖頭。
“《論語·陽貨篇》有云: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意思是,父母用三年時間讓孩子離開懷抱,所以父母去世後,孩子要用三年時間來為父母守孝,是為孝道。陛下以孝治天下,最見不得忤逆不孝之人,定下居喪生子之罪。居喪期間姦淫者,抄家流放,決不輕饒。”
她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若當眾說出此事,估計御史的奏摺明天就會呈到陛下案前。我不求享受韓家富貴,卻也不能被他們牽連,流放嶺南。故而,在真正和離前,暫不能將此事公之於眾。”
麥冬頓時洩了氣,“這是什麼世道,男子無德,拖累的卻是女子。”
蘇念笑著安慰:“至少我們抓住了韓家人的把柄,想必用不了多久,咱們就能離開這裡,開始新的生活。”
麥冬隨即兩眼放光,高興地說:“夫人說的對,咱們先離開這個吃人的地方,韓家人造的孽,自會有天收!”
蘇念也跟著笑顏逐開。
韓家母子以為這事能瞞過世人的眼,卻不知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