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旭日初昇,一縷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床榻之上。
蘇念悠悠轉醒,耳邊傳來陣陣嘈雜聲。
她穿戴好衣物,推開窗戶,一陣泥土之氣撲面而來。
秀禾正指揮院子裡的下人掃灑,有人拿著掃帚和簸箕掃地,有人拎著水桶擦拭門窗和欄杆,乾的都十分賣力。
麥冬正蹲在窗戶底下,一臉氣憤地啃著手中的饃饃。
那饃饃看上去已經有些乾硬,但她卻像是在洩憤一般狠狠地撕咬。
當她看到自家夫人打開窗戶,立刻站起身,靠在窗邊嘀咕:“夫人,昨晚老夫人命全府下人晨起打掃,還讓李管家把庫房珍藏的梨花木桌椅全都搬到東院,說是要給表小姐裝飾婚房用。我早上偷偷去看了一眼,您猜怎麼著?大爺還親自提筆,給東院寫了個牌匾,名為婉香居!”
蘇念默默回想了下韓世澤的一手狗爬字,頓覺再漂亮的院子都沒眼看了……
好比糞堆上長靈芝,再好的東西也會臭得出奇。
麥冬又咬了一口饃饃,邊咀嚼邊埋怨:“哼,什麼狗屁婉香居,我看夜香居還差不多。那股子狐騷味,我隔著老遠都能聞到!李管家也是,把東院收拾得比咱們月到軒還精緻華麗,這下可好,全府上下都知道側室得寵,以後您還如何管家啊?”
蘇念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腦袋,柔聲安慰:“好了,他們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左右我也沒心思在這裡久留。”
麥冬嘴裡塞得滿滿當當,由於吃得太急,被噎得直伸脖子,那模樣著實有些滑稽。
蘇念不禁笑出聲來,語調輕快地說:“饃饃幹著吃怎麼行,快進來,我給你煮點茶潤潤口。”
聽到這話,麥冬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臉上馬上綻出燦爛的笑容,彷彿得到了天大的賞賜。
夫人這些年常與雲麾將軍的夫人穆喬走動,煮茶手藝越發好,不僅醇香無比,還甘甜可口,她喜歡極了!
蘇念從籃子裡取出銅爐和茶罏,打開茶罐,舀出一勺散發著淡淡清香的蘭芽茶。
在麥冬期盼的目光下,她熟練地煮茶,不一會兒功夫,茶香便瀰漫整個屋子。
茶煮好後,麥冬趕忙伸手接過茶杯,一臉享受地聞著茶香。待茶杯稍涼,她立即一飲而盡,喝完還意猶未盡地咂巴咂巴嘴,顯然回味無窮。
蘇念忍不住打趣:“瞧你這樣子,跟牛嚼牡丹似的,能嚐出什麼味?彆著急,坐下慢慢喝。”
麥冬一雙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夫人,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滿眼期盼地說:“我最最最喜歡夫人做的紫蘇飲子,這些日子我悄悄收集了些稻葉和竹葉,就算咱們以後離開將軍府,也能靠賣飲子賺銀子。”
蘇念忽然愣住,手中的茶壺懸在空中,問道:“你……想和我一起離開?”
麥冬毫不猶豫地點頭,語氣誠懇地說:“夫人,我打小就是個沒爹疼沒娘愛的乞兒,整日在街上流浪討食,後來被那些喪盡天良的人販子抓到,像貨物一樣賣給了韓府。我以為進到貴人家日子能好過些,哪想那些勢利眼下人每天都變著法欺負我,讓我吃不飽穿不暖,還沒日沒夜地幹活。只有夫人您心善,不僅親自教我認字讀書,還時常誇我頭腦機靈。從我進月到軒起,我就只認準您這一個主子,發誓這輩子哪怕肝腦塗地也要追隨您左右!而且我有的是力氣,不管走到哪,我都會保護您,絕不讓您受半點委屈!”
聽了她的話,蘇念先是微微一愣,然後綻放出如春花般絢爛的笑容。
原來這三年,她並非一無所獲,看來真心還是能換來真心。
至於換不來的,就死心好了。
不過,她得想辦法拿回麥冬的賣身契,讓她脫離奴籍才行。
主僕二人相視一笑,在屋裡慢慢享用起了早飯。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李管家前來請示:“夫人,馬車已經備好,請問您何時啟程?”
蘇念點了點頭,乾脆利落地回答:“現在就啟程吧。”
她緩緩站起身,眼神平靜地掃視一圈生活多年的屋子。
這裡似乎也沒什麼值得她留戀的,既然如此,離開也罷。
三人穿過蜿蜒曲折的遊廊,一路行至前院。
大門口已高高掛起大紅燈籠,到處皆是張燈結綵,紅綢滿地。
不知情的人見到這個場面,定以為是迎娶正室夫人呢。
李管家面露難色,搓著手,小心翼翼地說:“夫人,這都是老夫人的意思,奴才……也不好違逆。”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接著又道:“今兒個一大早,奴才就提醒過老夫人和大爺,按照俗規,只有正妻才有資格掛紅。可是表小姐哭得跟淚人兒似的,怎麼勸都不聽,執意要用紅綢。大爺心疼表小姐,說:‘不過就是走個形式罷了,何必計較這麼多?婉兒既然喜歡熱鬧,那就依著她的意思辦!’奴才也是左右為難,可大爺都發話了,我們做下人的也不好反駁,便讓人佈置了。”
蘇念聽到這話,毫不在意地輕輕一笑,“無妨,韓家的正經主子都不怕被人恥笑沒規矩,我一個婦道人家又何須在意這些?隨他們去吧。”
麥冬撇了撇嘴,一臉不屑地嘟囔起來:“螞蚱總想鬥公雞,也不瞧瞧自己幾斤幾兩!”
李管家嘴上雖然不敢說,心裡卻是認同的。
這事往小了說是沒規矩,往大了說就是僭越,老夫人和大爺實在糊塗,讓京中權貴以後如何看待將軍府?
老爺去世後,將軍府已經全然是個空架子,任誰都能往上踩一腳。
是夫人接過管家權,即便老夫人和大爺平日裡花銷無度,府裡每年也都還有盈餘,可見老爺沒看錯人。
只可惜,等表小姐進門,韓家恐怕就不得安寧了。
他長嘆一口氣,滿臉盡是憂慮之色。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嬌嗔:“姐姐,天才剛亮,你怎地走的如此之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