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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蘇念抬頭望了望頭頂高懸的日頭,強烈的陽光使她睜不開眼,杏眸不由得微微眯起。

緊接著,她的視線緩緩下移,最終定格許婉兒頭上的牡丹花流蘇步搖以及與韓世澤緊緊相扣的手上。

這支步搖乃是公爹大勝胡人後,陛下欽賜的賞賜之一。大婚當日,公爹當著眾人的面送給了她,此事府內皆知。

因是御賜之物,蘇念一直存放於府中庫房,不敢隨意佩戴。

庫房的鑰匙韓世澤與她各有一把,是誰拿的,顯而易見。

許婉兒小步搖曳,步搖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臉上盡是得意之色,嬌聲嬌氣地說:“表哥擔心我走路不穩,說日日都要牽著我的手走路,姐姐可不要妒忌啊。”

言罷,她還輕輕提起自己裙裾的一角,恰到好處地露出巴掌大的繡鞋,接著說:“這三寸金蓮確實美麗動人,就是走起路來不方便,以後怕是少不了要給表哥添麻煩了。”

韓世澤滿臉寵溺地看著她,溫柔地說:“如今名門望族的大家閨秀皆裹足,婉兒穿上這雙錦緞弓樣小繡鞋,走起路來如風擺楊柳,最是婀娜多姿。哪怕讓我扶你一輩子,我也心甘情願。”

他轉而看向蘇念,皺眉說道:“我昨日陪太常丞賈大人遊湖,見成安府的貴女出行都是以轎子代步,想必個個都裹了足。你如今這般裝扮,實在是老氣橫秋,不妨也效仿一下婉兒,裹足如何?”

許婉兒舉著帕子捂嘴輕笑,朱唇輕啟道:“表哥,你有所不知,女子都是自小裹足,像我這樣三寸的叫金蓮,若是四寸就叫銀蓮,大於四寸的只能叫鐵蓮。姐姐骨頭都已長成,怕是連鐵蓮都裹不成咯!”

蘇念靜靜佇立在原地,一句話還沒說,就讓他們從頭嘲笑到腳,頓時厭煩至極。

“許婉兒,你還未正式嫁入韓家,不僅偷戴正室首飾,還不知廉恥地喚我姐姐,是不是太過孟浪了?你不知羞,我卻要臉!”

“另外,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父母生我養我,是讓我坐得端、走得直、行得正,堂堂正正地做人,而非將腳纏成粽子取悅男人。你心甘情願作踐自己,那是你的選擇,但別拿那套自輕自賤的說辭來汙我的耳朵!”

許婉兒氣得直跺腳,卻感到腳下一陣刺痛,像無數根針同時扎進腳心一般,只能委屈地哭訴:“表哥,你快看看她,我的首飾分明都是你送的,她卻將我說得如此不堪。世人都愛小腳,偏她一本正經裝清高,難怪你不喜!”

韓世澤聽到表妹的抱怨,馬上厲聲說道:“蘇念,這裡可是韓府,輪不到你一個婦人撒野……”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蘇念直接打斷:“你身為朝廷命官,應該知道是非曲直,而不是人云亦云!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李後主喜小腳,成為亡國階下囚。公爹征戰沙場,英勇無畏,一向欣賞能人志士。若他老人家泉下有知,知道你整日沉溺於煙花柳巷,定會氣得棺材板都壓不住。與其在這大放厥詞,不如趕緊去祖墳看看,公爹的棺材板還在不在!”

至於那支步搖,既然韓世澤敢送,那便讓許婉兒戴著。御賜之物戴在側室頭上,早晚會招來禍事。

人總要為無知付出代價。

她毅然轉身離開,完全不顧身後韓世澤的大聲叫囂。

“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竟敢頂撞夫婿,簡直就是不守婦道!信不信我上告陛下,撤了你的誥命,看你還如何張狂!”

“表哥莫生氣,她昨晚頂撞你,姑母已經下令收回管家權,如今府裡只有麥冬還聽她的話,看她以後怎麼囂張!”

李管家的目光在大爺和夫人之間來回遊移,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快步跟上夫人,送她出門。

夫人的話雖然強硬了些,卻極有道理。

老爺在世時最厭惡紈絝子弟的做派,大爺現在愈發不能事了。

許婉兒惡狠狠地看向李管家,心中暗想:只要我嫁進來,管家權也早晚是我的,到時候第一件事就是換掉李管家,看他還怎麼討好蘇念!

主僕二人登上馬車,車伕揚鞭驅馬,將軍府在她們的視線中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

一直緊繃著的蘇念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中的鬱悶也稍稍緩解了些。

儘管她努力讓自己想開,但這座將軍府她畢竟用心經營了三年,那大聲呵斥她的人,是新婚夜與她同床共枕的夫君。

若說全然不在意,其實是自欺欺人。

即便擁有不多,卻也害怕失去,這是人的通病。

她長吁一口氣,苦悶自我紓解,而後便是釋然。

可有,可無,可去,可留,取捨之間便是人生,沒必要在不值得的事情上停留太久。

麥冬小心翼翼地問:“夫人,大爺不能真撤了您的誥命吧?”

蘇念冷笑道:“他口中的太常丞賈大人,是淑妃娘娘的弟弟。不過才攀附上貴人,就敢扯虎皮拉大旗,大話說的未免太早!”

麥冬這才稍微放心,隨後又問道:“如果您和離,誥命夫人的封號會被陛下收回嗎?”

蘇念輕皺蛾眉,思索片刻回答:“那就要看陛下當初賜封誥命的原因是什麼,若是因為夫婿,和離後自然要收回,若是因為父母子女而封贈蔭庇,和離便不受影響。當年的賜封,依我推測,應是看在公爹和我父母的情面,是否要撤銷,目前不好說。”

提及父母,蘇念又擰緊了眉頭,聲音也變得低沉起來:“父親曾告訴我,成親是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下以繼後世。他們將我託付給公爹,定是希望有人照拂我,讓我一生順遂,只可惜世事難料……”

麥冬趕忙出言寬慰:“夫人,都是大爺有眼無珠、善惡不辨,是他愧對您,您不必傷感。”

蘇念看著神色緊張的麥冬,展顏一笑,“你說的對,是他愧對我,薄情之人定會終食惡果。母親也說過,與夫君一處,要嗆他七分,軟他三分,否則難免被人欺負。過去我過於忍讓,以後不會了。”

麥冬連連點頭:“夫人說的沒錯,瘋狗若是撲人,我們就拿大棒子狠狠打回去,人總不能讓畜生欺負了去。”

看著義憤填膺的丫鬟,蘇念只覺忍俊不禁。

誰說不是呢。

麥冬接著問道:“夫人,那三寸金蓮有什麼可值得驕傲,走路七扭八歪的,醜死了。我聽坊間還有個歌謠,說’裹小腳,嫁秀才,吃饃饃,就肉菜;長大腳,嫁瞎子,吃糠菜,就辣子。’這歌詞聽著就可笑。”

蘇念笑著說:“是啊,裹足不過是男人強加給女人的苦楚罷了。女人裹成三寸金蓮,就沒辦法長時間行走,只能在家裡相夫教子,依附夫家生活。女人與其做柔弱攀附的菟絲花,不如做高大挺拔的楊樹,至少風雨來了,也有自保之力。”

麥冬認同的點頭,然後神秘兮兮地說:“我還聽說,那被裹的小腳其實是變了形的,醜陋程度遠勝於馬蹄。而且腳長時間不透氣,裹腳布晚上就會惡臭,方圓十里都能聞到。也不知道大爺是喜歡醜,還是喜歡臭!”

蘇念被她的說辭逗笑了,回道:“可能像臭乾子,聞著臭,吃著香,有人就中意那個味。”

麥冬頓時覺得胃裡乾噦,她怕是以後都吃不得臭乾子了……

就在二人談笑風生之際,一陣喧鬧聲從後方傳來。

“李兄,聽聞陛下最近害了頭風病,下令休朝五日。本世子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將成安府最有名的頭牌花娘都請到別院,咱們今晚定要放開手腳,盡情玩樂一番!”

“是啊,李兄,陛下日日離不開你這位風流倜儻的起居郎,我們想約你簡直比登天還難。今天你可一定賞臉,萬萬不能像上次那樣臨陣脫逃啦!”

一道玩世不恭的聲音傳來:“陳世子和魏小爺盛情相邀,李某卻之不恭,今天自當奉陪到底!”

城郊地勢開闊,風力強勁,突如其來的大風猛地掀起了馬車的簾子。

蘇念恰好坐在窗牖旁,抬眼便看到三個錦衣華服的富家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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