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煙沒見下人將佛經送回來,心裡略微驚訝。
裴牧也這個老古板,居然願意替她抄佛經?
天知道她把佛經送給他,只是想冒犯他。畢竟上一世他中探花後,任職朝官,得了個剛正不阿的名聲,他揚言絕不會徇私舞弊。
她在後宅深院裡,都能時而聽見關於他的傳聞。
而這也是他到最後,對她見死不救的原因。
孟知煙懷疑自己又窺視到裴牧也的另一面。
小煤球:“哪一面?”
“道貌岸然,偽君子。”孟知煙冷哼一聲:“ 現在不就原形畢露嗎?”
說什麼公正清廉,還不是徇私舞弊。
儘管徇的是她的私。
小煤球:“……煙煙說得對!”
它無條件支持孟知煙的所有想法。
孟知煙盯著桌上的還有一本佛經開始犯愁,早知道就應該全給裴牧也送去。
她點上油燈,坐在蒲團上,捏著毛筆,有一搭沒一搭的抄著經書。
事實證明她就不適合寫字。
沒過一會兒,眼前的字就開始飄,一個兩個都從經書上跳出來,越來越模糊。
她昏昏沉沉地趴在桌案上睡了過去。
子時,明月躲在烏雲中,掩去光芒,陣陣陰風吹進祠堂。
孟知煙睡得迷迷糊糊的,脖子突然發涼,她伸手摸了摸脖子,半夢半醒中突感有人注視著她。
她倏地睜開眼,坐起身來,手臂傳來酥酥麻麻的麻意,她腦子瞬間清醒過來。
祠堂的門不知什麼時候被打開,風呼呼地往裡吹,佛像旁的經幡被吹得搖動,晃出殘影。
孟知煙皺眉,她怎麼記得門是關上的?
小煤球在她身邊呼呼大睡。
她想了想,點上油燈,走到祠堂門口想將門關上。
觸碰到大門時,油燈突然照出一道人影輪廓,孟知煙嚇一跳,尖叫一聲:“啊啊——”
她後退絆住腳,一屁股坐在地上,臉上驚魂未定。
那人影動了動,從黑暗中走近,走到油燈下。
一張薄情如毒蠍的臉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解離垂著眼,如吐蛇信子般,輕聲道:“二小姐。”
他那隻赤紅色的眼瞳裡映出少女驚慌失措的神情,不似平日的囂張跋扈,而是恐慌。
解離的視線黏在孟知煙的臉上,舌尖舔了舔乾涸的嘴唇,脖頸處的青筋猛地跳動,詭異地亢奮。
原來高高在上肆意妄為的二小姐也會害怕,也會因他產生另外情緒。
他心裡浮現出一個想看她為他露出更多情緒的念頭。
孟知煙看清楚臉,臉色陡然變得難看。
她拍拍身子,從地上站起來,二話不說抬起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臉上。
“賤奴才,膽敢恐嚇本小姐。”
力道很大,解離臉被扇歪,臉上赫然浮現出鮮紅的手掌印。
他頓了頓,抬起手摸了摸發麻的半邊臉,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孟知煙氣得發紅的臉,面若桃花,好看得緊。
解離嘴角突然翹起詭異的弧度,眼瞳的光忽明忽暗,閃閃爍爍。他垂下頭,卑微順從地求饒:“二小姐恕罪。”
孟知煙的手都被扇麻了,她揉揉自己的手心,改換做腳踹,對他一陣拳打腳踢。
“恕你個大頭鬼,你去死吧!”
解離沒有動彈,任由她拳打腳踢。
她下了死手,踹疼時,解離會悶哼一聲。
待孟知煙發洩完了氣,他才跪坐在桌案旁,將食盒放下,柔順道:“奴才給二小姐送晚膳。”
小煤球被驚醒了,此刻窩在孟知煙懷裡,孟知煙氣都氣飽了。
一想到自己居然被這狗東西嚇到,她就生氣。
“這晚膳哪來的?”
她可不認為她娘會心軟給她送吃的。
解離道:“奴才擅自送來的。”
孟知煙眯眼,手撫摸著小煤球的毛,嗤笑出聲:“狗就是狗,連說謊都說不明白。”
“你一個在奴才堆裡被人欺負的奴才,敢擅自取晚膳給我送來?”
“讓我猜猜是誰的命令。”她誇張地張大嘴巴:“不會是孟瀟瀟吧?”
解離抬起眼。
孟知煙冷笑一聲:“她會這麼好心?葫蘆裡不知道賣的什麼藥。”
“難不成她覺得你給我送頓飯,我就會對你好一點?”
解離眼眸微眯,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似乎沒想到她會猜到這個程度。
孟知煙把小煤球放地上,“去吃吧,都是你的。”
她將那膳食喂貓。
小煤球正好餓了,它撒丫子就去啃裡面的骨頭。
解離垂著眸,陰沉沉地盯著它。
小煤球轉過身,用屁股對著他。
看什麼看,再看也不給你吃。
帶來的膳食給小煤球當晚膳,孟知煙正想把解離打發走。
但又不想如此輕易的放過他,想了想她把剩下的經書交給解離。
“天亮之前抄完,若是沒抄完,就等著挨板子吧。”
這一沓經書要想抄完,那得不停歇地寫,寫到天亮手都別想要了。
解離跪坐在地上,他有些生疏地捏筆,垂眼低聲道:“二小姐,奴才不會用筆。”
孟知煙:“……”
她惡狠狠地咒罵:“沒用的東西!”
“不會也得會,要是沒抄完,你就別想好過。”
孟知煙才不管他用什麼法子,反正她就是想為難他,最好是寫不完,這樣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教訓他。
解離不再說話,他捏著筆在紙上划動。
祠堂裡有一張簡陋的小床,孟知煙坐累了就在小床上躺著,小煤球趴在她懷裡炯炯有神。
孟知煙跟薛長青說的話不假,她確實很能睡。
沒一會兒她又睡了過去,呼吸逐漸平緩。
祠堂裡只剩下蠟燭燃燒聲,和毛筆落在紙上的摩擦聲。
解離寫了一會兒,扭頭看向睡在角落裡的少女。
她睡得毫無提防之心,陷入夢中,胸口起伏,囂張的眉眼輕閉上,顯得比平時候乖巧許多,也順眼極了。
跪坐在蒲團上的少年緩緩起身,恍若幽鬼,飄到她的床邊,居高臨下的俯視她。
他慢慢彎下腰靠近床上的人,到一個孟知煙醒著時,絕不可能有的距離。
解離的視線難以控制地落在少女微張的粉唇上,眸底逐漸幽暗,不知道看了多久才剋制地斂下目光,移到垂在邊上的手指上。
蔥白般的手指無力搭落下,像是帶著某種魔力,引人心動。
他屈膝跪在地上,卑賤又低微地將嘴唇印在她的指尖。
極為剋制,又含著某種不可名狀的興奮。
如果二小姐看見他做出這樣的舉動,一定會下令處死他,那張臉上又會出現什麼樣的神情呢?
祠堂正中的佛祖含笑將一切納入眼底。
“二小姐……”解離輕喊她,著迷似的。
二小姐猜得不對,大小姐不止讓他得到她的歡心,還想讓他得到她的心。
下一瞬,他察覺到有雙眼睛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