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將來生下的孩子還是奴僕,代代如此,永無止境。
既然生來就受苦,那生來何用?
芸汐唇間推拒之詞幾欲脫口,忽然瞥見窗外閃過半幅玄色袍角,便生生嚥下婉言,提起裙裾倏然跪地:”奴婢謹遵主命,明日便返府成婚。”
聲音決絕響亮,卻也有一絲心如死灰的沉重感。
她原是說給外面那人聽的,更是說與眼前這位日漸疏離的小姐聽,
自己最近風頭太盛,壓的自家主子臉上無光,
她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裡定會產生芥蒂,兩人離心離德也只是時間問題。
婢恃主榮,歷來為深宮大忌。莫說是金枝玉葉,便是換了尋常閨秀也難容忍。
自己方才那麼說,也算是表明立場了,自己還是她的下人,她的話自己絕對服從,也豪無怨言。
穆青月眉頭緊蹙,眸光閃著一絲不捨:“汐兒,你可想清楚了,你要嫁的可是福安。”
“奴婢知道,但這本就是奴婢的命,更何況又是夫人親自寫信來,奴婢怎能忤逆夫人?”
穆青月緊捏著信封,心亂如麻。
她捨不得芸汐走是真,在深宮寂寂,唯有這自小相伴的丫鬟,是她最後的血親牽絆,也是她可以放心託付心靈的港灣,
然而…她卻不希望芸汐鋒芒太盛,
她只想一輩子都做個小透明,不爭不搶的老去。
可陛下最近卻總是很眷顧她,甚至為了她,而不惜拒絕所有嬪妃的好意,屈尊降貴來此用晚膳。
昨兒個招來了蓉妃,不知明兒個又要招來誰。
若長此以往下去,自己可還有安生之日?
“你我情同姐妹,我不捨得你走,可你也知我寧作牆隅苦李,也不願成為眾矢之的。”
芸汐也明白她家小姐的心思,可她也不想這樣啊。
美又不是她的錯,她也沒有刻意去勾引陛下,這幾次三番都是陛下來找的她,
她甚至還有意規避。
可結果呢——
還是被陛下惦記上了。
“小姐您別說了,奴婢都懂,奴婢也不想打破您安寧的生活,一切都是奴婢的錯,若您還想留奴婢在身邊,奴婢願意自毀容貌,以俸永年。”
既然是我這張臉惹的禍,我不要總行了吧。
都別逼我了——
穆青月怎能忍心,可她也沒有萬全之策,思忖再三後,只說了聲。
“罷了”
隨即撕碎了信封,“這封信我權當沒見過。”
芸汐心裡也五味雜陳,在這宮裡,你沒有感情就是贏家,倘若有,那你就會輸得很慘。
她再側眸望向窗外時,只有蟬聲噪耳,烈日炎炎。
片刻後,荷香才匆匆進來稟報:“娘娘,方才陛下來過了,在廊下駐足了半炷香。”
穆青月霍然起身,鬢邊累絲金釵銜著的東珠打在腮畔,晃出細碎寒芒:“你這丫頭,怎地不通傳?”
荷香無奈攤了攤手“奴婢也想,可陛下不讓聲張。”
穆青月突然感到一陣惡寒,如今陛下對芸汐甚是上心,倘若聽到自己要趕她出宮,不知自己要面臨怎樣的雷霆之怒。
在這深宮裡,該來的磨難早晚會來,該面對的,也總要面對,即便她費盡心思躲避,最終也在劫難逃。
“你下去吧。”
整個下午,杏花軒的每個人都心思各異。
直到傍晚時的聖旨到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穆氏柔嘉成性,淑慎持躬,著晉容華,賜號靜月。即日起杏花軒更名無何庭,為靜月容華清修之所。朕念卿久病畏擾,特諭後宮人等非奉詔不得擅入。各宜謹遵,欽哉謝恩——”著即通傳六宮,鹹使聞知,凜遵毋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