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節。
冬日陽光暖呼呼地灑向大地，榮城難得有這樣好的陽光。
蘇雲霜坐在院子的角落，陽光沒只照到了她一片衣角，整個人垂著腦袋，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她沉默地坐著，白皙的臉頰滿是木然，眼睛裡沒有絲毫光彩，耳邊傳來堂屋隱隱約約的聲音，偶爾能聽見‘提親’‘聘禮’‘剛回來’幾個字眼。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這就去給李家那邊回話！”
堂屋裡走出來幾個人，語氣帶笑，蘇雲霜輕輕抬頭看去，她的父母、嬸嬸，以及一位不認識的中年婦人。
婦人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目光，投來視線，眼裡閃過驚豔，轉瞬間又有些可惜。
“老姐妹不用送了，回頭有消息我再來。”說完，最後又看了蘇雲霜一眼，腳步匆匆走，嘀咕了兩句。
“長得倒是好顏色，難怪……”
蘇雲霜微微垂眸，像是什麼沒有聽見。
“嫂子真是有福氣。”她聽見嬸嬸語氣含酸。
趙氏並未理會妯娌的酸言酸語，而是對著院子裡的蘇雲霜招手，“雲霜，你進屋來，娘有事情要和你說。”
蘇雲霜緊了緊握著的手心，隨後從凳子上起身。
院子是農家小院，土黃色的泥牆，籬笆圍出的院子，中間是平整的空院子，曬著些乾貨。
她慢慢挪著步子，一步一步像是被丈量過一般，儘管穿著布衣還是和周圍格格不入。
鄭氏盯著蘇雲霜的背影，冷哼一聲，“長得好看又怎麼樣，可惜是個啞巴！”
蘇雲霜垂著腦袋進來黑洞洞的屋子，看不清臉上的神色，等著趙氏接下來的宣判。
趙氏看了蘇雲霜許久，不得不承認，她這個親生女兒比原先那個長得還要好看，就是可惜，不能說話，不然還能嫁去更好的人家。
到底是京城伯府教養長大的姑娘。
“爹孃給你定了門親事，是隔壁村的，我知道你定然心裡不願意，但既然回來了，就該接受現實。
家裡情況你也看見了，沒有多餘的糧食，”
蘇雲霜衣袖下的手緊緊拽著，指節發白，她抿緊了唇。
想問她回來時戴的珠釵、衣服呢？典當了也是一筆銀子。
可是話堵在了喉嚨裡，她不能說話，身邊也沒有了伺候她能傳達意思的丫鬟杏兒。
“你是怎麼想的？若是你在京城有婚事或者相好，對方願意納你為妾，娘這就去回絕了媒婆。”
趙氏緊緊盯著蘇雲霜，眼裡是隱隱的希冀。
妾也不是不可以，總歸是換一筆銀子。
蘇雲霜整個人僵住，妾室……她娘竟然想要讓她去當妾，她頓時抬起頭來，堅定點頭。
【我願意嫁。】
她已經不是伯府小姐了，至於曾經沒走完禮的婚事，從她離開京城的那天起，就已經作罷。
嫁給鄉野村夫，這本來就應該是她既定的命運，只是老天爺中間和她開了個玩笑，如今，不過是回到正軌上來而已。
蘇雲霜至今都不願意回想，當初得知自己不是爹孃的親生女兒時，是怎樣的心情。
她不是伯府真正的小姐，當時伯府請的奶孃對伯府生了怨恨，將她和原本伯府的千金掉包了。
被送回來已經月餘，三十多個日日夜夜，她就算再不願意，也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
既然爹孃要她嫁，那就嫁吧，也算是還了生恩。
“這段時間，你就在家裡安心待著，等李家的人來下聘，別到處跑，省得勾人，壞了名聲可就沒人願意娶你了。”
她可不想砸手裡。
趙氏見蘇雲霜點頭答應，心裡隱隱有些失望，在京城生活了這麼多年，怎麼就沒有勾住個公子哥，對她死心塌地呢？
白長了一張好看的臉。
也是，一個啞巴，京城裡的都是貴人，怎麼會願意娶個啞巴回家。
能換二十兩聘禮也行，以後寶根娶媳婦就不用愁了。
趙氏出了屋子，沒有再多看背後的蘇雲霜一眼。
蘇雲霜不知道趙氏心裡在嘀咕什麼，但是她能看見趙氏剛才眼底的失望，她垂著眸子，並不生氣。
蘇家人重男輕女，她剛被送回來就知道，她不僅是女兒，還是從小沒有養在身邊的女兒，能有多深的感情？
就算是養她長大的伯府，不是也乾脆利落地將她送走了？
隔壁蘇月探著脖子一直往這邊看，一見她娘回來，連忙扔掉手裡的掃把，跑上前，“娘，怎麼樣？答應了嗎？”
鄭氏沒好氣地在蘇月胳膊上擰了一下，“你個死丫頭，自己的婚事還沒有著落，關心她蘇雲霜的幹什麼？”
蘇月躲了躲，沒有躲掉，捂著被擰的地方，齜牙咧嘴。
“娘，你不許再擰我了，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多難看啊！我還要嫁人呢！”
“你嫁人還不是一樣嫁泥腿子，瞎講究！”
蘇月不服氣抬頭，“誰說的，我會嫁個讀書人，以後當官太太。”
她一定要將蘇雲霜的婚事搶過來，只要將蘇雲霜先嫁出去，那樁婚事就一定是她的。
“娘，你還沒有說，到底成了沒有？”
“你伯母答應了，等李家那邊來下聘，兩家的婚事就定下了。”說到這裡，趙氏又酸溜溜起來。
“李家竟然能答應拿出二十兩聘禮來！早知道他家這麼有錢，我就早點將你嫁過去了。”
她幽幽看了蘇月一眼，“你這死丫頭還不願意。”
蘇雲霜沒有回來的時候，蘇月的長相在村裡也排得上號，但是如今有了蘇雲霜的對比……
不是她看不起自家的女兒，實在不夠看啊。
“我才不要嫁去李家!”蘇月聲音尖利，彷彿聽見了噩耗。
她前段時間做了個夢，夢裡嫁去了李家，那日子誰過誰知道，剛開始守活寡，後來是真的守寡了，李之晏他就是個短命鬼。
說完，生怕鄭氏還要讓她重蹈覆轍，直接衝出門跑了。
“你要我嫁去李家，我就搓根草繩吊死在家裡！”
“死丫頭，李家哪裡不好，還輪得到你挑三揀四。”鄭氏暗罵了幾聲。
被提及的李家，如今也陷入了緊張的氣氛中，李大壯和黃氏夫妻，聽見媒人來說，蘇家願意結親，自然是高興不已。
可是將媒人送走後，兩人就犯起了難，該怎麼和兒子說呢?
李之晏是他們的大兒子，十二三歲就離家了，前段時間才回來，雖然對他們的態度疏離，但是望著那雙眼睛，他們也不好說什麼。
兒子這麼多年都在軍營裡磨礪，通身的煞氣，加上眉上的疤痕，光是看著，都讓人生怵。
“就直說吧，翻過年他就二十了，再不成親難道真的要打一輩子光棍不成？”
李大壯抽了口旱菸，鄉下孩子成親都早，女子十四五歲，男子十六七歲，就算是再晚也沒有超過十八歲的。
他家兒子都翻過二十歲了，還沒有成家，這怎麼能行。
李家夫妻心裡還有點盤算，李之晏看著和家裡人也不親近，說不定什麼時候說走又走了。
早點成親，儘快生個孩子，有了牽絆就不用再時刻擔心他離開了。
李之晏回來就被兜頭砸了這麼個消息過來，他當即就擰緊了眉毛，“我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