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群被趕到避風的土坡下,那裡長了又嫩又多的草葉。
土坡上,男人拽著風箏線在女孩前頭大步跑遠,風箏迎著風飛到了天上。
男人放長了風箏線,從遠處走回她身邊。
“放夠了就喊我,我來收。”
女孩仰頭,看著他線條鋒利的下頜:“好。”
男人被她一聲好喊化了心,大手擱在她頭頂揉了揉。
“乖。”
土坡下,狗警惕的守著羊群。
高大的男人皺著眉,彎腰檢查附近草葉的長勢,別在腰間的短鞭緊貼在他身上。
女孩被他認真的模樣奪了眼。
是了,哈濁最吸引她的就是這個,他身上有一種成熟男人的安全感。
他聲音渾厚堅定,對待外人從來是冷冷的,客客氣氣。
可每次跟她說話都帶著點哄人的感覺,聲音軟下來,總問她好不好,問她怕不怕。
他也不會像以前追她的那些男人一樣,做一點事情就說來說去,生怕她忘了。
他對她的好是無聲的,總讓她在不經意間體會到,哦,這是那個男人的溫柔,是他只給她的。
雅雅看著飛在天上的風箏,色彩豔麗的蝴蝶。
在這草原的初春,人們格外忙碌,誰會有這閒心去放風箏呢?
女孩又把目光投向男人,他站在羊群裡,留給她一道背影。
她想起了那天,她第一次真切的意識到自己對這個男人有了不一樣的心思。
她的班上有一個小男孩兒,他總是念一些晦澀難懂的藏語,別的小朋友告訴她,那是經文。
她好奇,在這藏區偏遠的小村寨還會有宗教傳承。
那天,男人從學校門口路過,她扒著宿舍的窗戶,探出半個身子喊他。
“哈濁先生!”
男人轉過頭,盯著她,好像在問有什麼需要修的嗎?
女孩撓撓頭,果然什麼壞了都找他,還是會心虛的。
女孩沒說話,男人直接拐了個彎,轉到她宿舍窗邊。
她就這麼探著半個身子跟他說話。
“我們班上有個男孩會念經。”
女孩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好像他無所不知,問他就肯定能得到答案。
“嗯,寨子裡有信這個的。”
女孩哦了聲,託著腮,又問:“那這裡有寺廟嗎?”
可能是覺得自己這麼問有些唐突,又趕緊補充道:“我不是說寨子窮的意思。”
男人笑了笑,拍拍她的腦袋:“有一個,離這裡挺遠的。”
女孩聽了,身子又往外探了點,那雙亮晶晶的眼離他更近了。
“你牧羊會過去那裡嗎?”
“會。”
男人被那雙眼迷惑,嘴巴比大腦先做出反應。
那寺院建在了石頭地上,草長得並不茂盛,一般不會有人去那邊放牧。
第二天,天矇矇亮的時候,外頭傳來敲窗的聲音。
女孩把被子蒙過頭頂,不滿的哼哼了兩聲。
靜謐的清晨,那幾聲嬌軟的哼唧透過不隔音的木頭窗,鑽進男人耳朵裡。
靠近窗戶的大手驀的頓住,男人粗長的手指攥起來。
太陽將將升起來的時候,被窩裡的女孩猛的坐了起來。
重新運作的大腦遲遲頓頓的反應過來,哈濁好像來叫她了。
她迅速換好衣服打開門,男人倚在正對著門口的那面牆上,聽到動靜抬起頭。
初晨的陽光打在他剛毅的臉上,她心突突跳了兩下,想起來一個詞。
頂天立地。
“你……來很久了嗎?”
對面的女孩紅著臉,眼神閃躲不敢看他。
男人笑了聲,邁著大步走過去。
在他靠近時,女孩捂著心口退了一步。
“睡醒了?”
他調笑的聲音帶著點啞,她本就紅的臉直接漲紅到了耳朵根。
“等很久了嗎?”
她不敢直視他的眼,摳摳門框,踢踢腳下的小石頭。
“剛來。”他睜著眼說瞎話。
她咬了咬嘴唇,往他身後看:“羊呢?”
男人沒有回答,而是推著她進了屋。
“不要穿裙子,那裡蚊子多。”
女孩拽了拽自己的裙子邊邊,又哦了一聲。
她的哦有好多種音調,開始時男人還聽不懂,後來慢慢琢磨出了每種音調代表的含義,更覺得這個細細嫩嫩女孩有意思。
男人出去,順手給她帶上門,門關上的那一刻,她聽到他說,羊已經趕過去吃草了,
她又在屋子裡哦了一下,屋子外的男人笑出了聲。
路上,風拂過他們。
女孩摘了條長長的草莖拿在手上,輕甩著扒拉路邊的草。
走了很遠一段路,她遠遠的看到了一個小土房子,房頂蓋的很高。
她吃驚:“那個土房子就是嗎?”
男人隨意抬了下眼:“嗯。”
女孩張著嘴,好一會兒沒憋出一句話。
她以為再不濟也應該是個縮小版的寺院不是,誰能想到就是個小土房子。
“後悔過來了?”男人目光落在她臉上。
女孩搖搖頭:“就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男人輕嗯了聲,又道:“這裡,就是這樣的。”
女孩仰頭看他,他第一次沒有低頭看她,而是看向了遠處的土房子。
這裡的房子,這裡的草原,這裡的人就是這樣的,粗糙樸實。
“挺好的。”
女孩柔柔的聲音飄進他耳朵,平直的嘴角勾起一點兒弧度。
再往上有很多石頭,不好走。
男人站在小斜坡上,看她吃力的模樣,向她伸出了手:“我拉你上來。”
女孩伸出手去,男人沒有牽她的手,而是拉住了她的手腕。
女孩愣了愣,他正認真的看著她,身後就是那個土房子。
大手輕輕一帶,她就站到了坡上。
手腕上還殘留著男人的體溫,燙燙的。
他是怕唐突了她,所以在沒有徵得她同意的情況下,只是剋制的拉她的手腕。
她想,這個男人還是個君子。
土房子的玻璃是彩色的,大門也用了彩色玻璃。
陽光透過玻璃在地上灑下彩色的光斑,她這才有了一種這裡是個寺院的感覺。
她邁過門坎,房子裡有個簡陋的供桌,後頭供著尊佛像。
“要拜一拜嗎?”
男人從供桌旁的小箱子裡拿了幾根香遞給她。
女孩接過香,踟躕著問他:“我沒帶香油錢,你有帶嗎?”
男人聽了她的話,笑出聲來:“不用香油錢。”
女孩哦了聲,又轉頭問他:“你有火嗎?”
他不抽菸,自然沒火。
於是,他把她手裡的香放回了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