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你瞪什麼眼啊？拋開顧徵他爹的撫卹金都在你手裡不說，這錢就算我們借你的，還不行嗎？！”
季晚晚看似示弱的話，卻把顧銘海的所作所為給輕飄飄抖摟了出來。
門口兩個門衛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
啥？拿人孩子爹的撫卹金？
“我說兄弟，人家孩子求到你這兒來了，你個當叔的什麼態度，是親叔嗎？”
顧銘海急眼了：“你們外人知道什麼，我那侄子是個混不吝的，成天做些雞鳴狗盜的事，這回讓人打破頭，肯定是他跟人家茬架自找的，你說說，我能放心給他錢嗎？”
顧銘海就抓著這一點，以不放心為由，幫顧徵攢老婆本，到現在也一直把著顧銘山的撫卹金不放。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聞言，門衛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季晚晚卻道：“那你的意思是，就因為平時顧徵作風流氣了一點，就該死了嗎？”
“我什麼時候說他該死了？”
“他躺在醫院裡頭，頭還流著血呢，你不拿錢給他治病，不就是要他去死？”
季晚晚雖然長得瘦條一個小姑娘，聲音卻洪亮，現在這個時間已經有員工提前下班的了，騎車經過門口，都剎了一腳駐足聽熱鬧。
顧銘海根本攔不住季晚晚，季晚晚見有人圍過來，聲音更大：“你巴不得他死了，以前拿的那些撫卹金你就能佔為己有了對不對？”
“你、我、你血口噴人！跟那個混子一樣不講理！”
“你還拽上詞兒了，”季晚晚手裡就差一個銅鑼，“大家都來聽聽，他一口一個混子叫著，顧徵要真是那麼混的，他能讓你掐著他爹的撫卹金直到今天嗎？”
以顧徵現在的手段不是對付不了顧銘海，他是對顧銘海有心理陰影。
“說的是啊，他侄子要真不是個好玩意，還能讓他拿著這錢這麼久？不早就上門鬧了。”
“我看他才不是什麼好玩意，把持著人家的錢，不給人家治病！”
“就是，這種時候都不拿錢，還能指著以後把錢還給人家？”
化工廠的員工很多，大家並非全都互相認識的，但圍觀中的人也有幾個和顧銘海眼熟。
顧銘海臉一陣紅又一陣白：“誰說我不給錢了！我一個當叔的就是囑咐幾句。倒是這個小姑娘牙尖嘴利的，還沒嫁到我家來，就亂管上我家的事兒了。”
顧銘海急赤白臉的，想通過談季晚晚和顧徵處對象的事兒試圖讓季晚晚害臊。
但季晚晚是誰啊：“多虧我牙尖嘴利，要是像顧徵一樣嘴鈍，現在只能看他在醫院等死了！”
沒想到季晚晚性格這麼潑辣，顧銘海眼前都冒金星了：“多少錢，我給你，快點！”
“一百一十塊，拿錢來吧。”
“多少？他那是個金腦袋嗎？”顧銘海覺得眼前的人在發瘋。
圍觀的人也被季晚晚說的數字嚇了一跳：“小閨女，你可得老老實實說，我們才能幫你討公道！”
“顧徵他媽走了之後，政府發給他的撫卹金是三塊二一個月，他從十三歲到你家，十五的時候就被你趕出去給人家當學徒了，撫卹金髮到他十八歲，從不住你家開始滿打滿算三年，要你一百一可不是我瞎說的。”
季晚晚的話跟刀子似的割在顧銘海臉上。
眾人聽她這麼一算，這錢還真沒多要：“我說大兄弟，看你這年紀，現在怎麼也能拿二十來塊的工資吧？這錢還不夠你半年掙的，給人家孩子咋了！”
“人家這是救命錢，你可不能喪良心。”
“就是啊，趕緊把錢給人家孩子吧。”
顧銘海自然是不願意：“你們說得倒輕鬆，半年工資，難道我不吃不喝嗎？”
季晚晚眼睛一瞪溜圓：“這錢你不是說給他攢著的嗎？你吃喝怎麼還要從這上頭走？”
顧銘海徹底語滯，季晚晚急忙添把火：“我知道你身上肯定沒帶這麼多，快去傳達室，叫你家裡人來送錢！”
“你……”顧銘海摸著兜，從裡頭掏出五塊多錢來，全遞給季晚晚，“我身上就帶了這麼多，你先拿去，其餘的錢，你讓顧徵來家裡我給他！”
“那可不行，今天要不是大家幫我說話，你能鬆口把錢還給顧徵？就是今天，必須是今天！”
看熱鬧的心裡也都門清，這麼多年都不給，還能指望他事後主動給？
“小閨女，你彆著急，我們這些人都幫你！肯定讓你把錢拿回去。你歇歇，我們幫你看著他。”
旁邊一個大姐拉住季晚晚的手，還往她手裡塞了兩個沒紅透的棗。
季晚晚立刻換上一副委屈的神態：“嬸兒，我知道這樣做的難看，但我是真沒辦法了，但凡能弄到錢，我真是不想這樣豁出臉去鬧。”
“嬸知道，嬸都知道啊。”
“真是委屈孩子了。”
季晚晚長了一張無害的臉，又著實漂亮，她一示弱，大家都可憐她，一堆大姐大嬸圍上來給她順毛。
季晚晚一會兒潑辣一會兒又老實起來，這收放自如的樣子，讓顧銘海眼前真的一黑，腳步都向後踉蹌了一下。
門衛站在一旁，伸手扶住顧銘海的胳膊：“走，我跟你一塊兒去傳達室！”
“對，咱們一起去，”拉著季晚晚的那個大嬸又拽著她一塊兒進了廠，“你放心，我們廠裡都是講理的人，不會欺負你的。”
季晚晚啞著聲音“嗯”了一聲，還弱弱對顧銘海說道：“叔，你放心，錢拿到了我就給你寫收條，絕對不是來騙你錢的。”
剛想說他不能隨便把錢給一個陌生人的顧銘海心口一疼，嗓子裡頭好像湧起一股腥甜。
“你這孩子，沒人覺得你是壞人。”
“就是就是，你連撫卹金多少錢都說得清清楚楚，要是外人能說出來這些嘛。”
季晚晚那小模樣，可把旁邊幾個嬸子心疼壞了，趕緊安慰她。
那些大叔大哥則在一旁盯著顧銘海，讓他趕緊給家裡打電話。
季晚晚在一旁吸了吸鼻子：“叔，除了撫卹金，還有件事。”
“你還要幹什麼？顧徵他一天都沒在我跟前盡孝，難道我還要額外拿錢給他嗎？”
“我……”季晚晚一副被兇怕了的樣子，縮了縮脖子，“我就是想讓你把烈士證也拿過來，帶給顧徵，也算給他留個念想。”
此話一齣，顧銘海只覺得周邊看他的眼神好像要把他給吃了。
他是不敢再跟季晚晚說話了，在大家的裹挾之下，給家屬樓的傳達室打了電話，讓他妻子王利萍送錢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