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行駛了四天三夜,終於抵達了鳳城。
此時正是夏末秋初。
不遠處的秦嶺山脈蒼翠一片,間或夾雜幾抹豔紅粉白,那是朵朵開得正豔的野花。
顧錦心心頭一陣悸動。
終於到了。
其他知青也都一臉好奇的打量著這座北方的小縣城。
顧錦心跟著人流從火車上擠了下來,站臺上頓時熱鬧起來了。
只見不遠處,一輛拖拉機“突突突”地冒著黑煙,
旁邊站著個滿臉皺紋的中年人,和一個長得跟座鐵塔似的年輕男人。
趙宏偉興奮的說:“你們說那輛拖拉機會不會是來接咱們的?”
劉偉霆:“這還用問,肯定是!”
正說著,只見那中年人把一塊兒方方正正的木板子舉了起來,
板子上寫著“歡迎前來百花村插隊的各位知青!”
顧錦心、白微微、趙宏偉、劉偉霆和張玉紅都是去永豐公社的百花村插隊的。
只有劉珊珊一個人被分到了隔壁的楊樹村。
顧錦心幾人快步朝拖拉機走了過去。
那中年漢子熱情地說:“你們是支援我們百花村建設的知青吧?歡迎歡迎!”
劉偉霆搶著握住了中年漢子的手。
“您好您好,我叫劉偉霆,很榮幸能夠加入咱們百花村這個大家庭!”
他猜想中年漢子一定是百花村的支書或者大隊長,鉚足了勁要給中年漢子留個好印象。
“這是咱們村裡的拖拉機吧?真氣派!”
趙宏偉和張玉紅已經把自己的行李扔到了拖拉機上了,正要搶先上去佔個好位置。
鐵塔青年笑著說:“這拖拉機是我們楊樹村的,你們百花村的得坐驢車回去。”
“啊?坐驢車?”
等看到驢車長啥樣後,幾人都有點傻眼了。
車板破破爛爛的也就罷了,那驢也不是頭好驢,一條腿還是瘸的。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要不是因為這頭驢瘸了一條腿,也不可能被派去拉車,而是被趕去拉石磨碾糧食了。
中年人更不是村支書或者大隊長,而是村裡的牲畜飼養員王老五。
王老五從懷裡抽出一疊塑料紙,展開鋪在驢車上,露出了一口大黃牙。
“知青同志們,將就一下吧。
把行李放到驢車上,人在後面跟著,一起走路回去。”
瘸腿驢能把幾人的行李拉回百花村就不錯了,還指望它拉人?
劉偉霆自打知道王老五是飼養員,而不是村支書後,對他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氣鼓鼓地質問王老五:“我們是來支援農村建設的,不是來受氣的,
人家楊樹村可是開著拖拉機去接知青的,你就拉著個破驢車來了,也好意思?”
趙宏偉:“村裡是真不拿咱們知青當人看啊!”
張玉紅:“唉,命苦哦!”
令顧錦心驚訝的是,一路上沉默寡言,沒啥存在感的白微微竟然也不滿的道:“估計看咱們是新來的,覺得好欺負吧……”
其實,這不過是人性使然罷了。
白微微在火車上一言不發,是因為她本能地在劉偉霆等人面前自卑。
但是當著王老五這農村泥腿子的面,又油然升起一股優越感。
在她的概念裡,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窮死的城裡人比農村人強。
當然,王老五絲毫不慣著這幫城裡來的知青。
他毫不猶豫地跳上驢車,一鞭子甩在毛驢屁股上。
罵罵咧咧道:“就這毛驢車,行李愛放不放!
要不然你們自己扛著行李往村裡走。”
哼!慣得你們!
毛驢車一顛一顛地往前走了。
劉偉霆等人這下更加傻眼了,聽說從火車站到百花村有二三十里的路程。
除了白微微,他們每個人都帶了棉被、過冬的衣服鞋子啥的,行李沉甸甸的。
這麼遠的路程單是走回去,就夠累人的,再扛著行李,那腿和肩膀不得報廢了。
顧錦心肩膀上扛著大麻袋,胳肢窩裡夾著小麻袋,小跑著追上王老五,笑眯眯地說:“王大叔,您停一下。”
她背對著劉偉霆幾人,快速地遞過去一盒“公主”牌香菸。
“王大叔,辛苦您幫我拉一下行李。”
王老五齜著滿口的黃牙嘿嘿一笑,心想這小姑娘倒是挺機靈的。
“把東西放上來吧。”
顧錦心把自己的兩隻麻袋放在了車板上,頓時輕鬆多了。
劉偉霆幾人再也不敢有半句怨言,趕緊追上來把各自的行李放進了驢車上。
眨眼之間,驢車上已經被塞得滿滿當當了。
王老五指了指自己背後的一小片空地,對顧錦心道:“你上來坐到車上。”
毛驢雖然瘸了一條腿,但好歹也是頭毛驢,加上顧錦心長得又很苗條,拉上她絕對沒問題。
顧錦心麻溜兒地爬上了車。
果然錢沒有白花的,東西沒有白送的。
劉偉霆不服氣地質問道:“我們都是知青,憑什麼顧錦心可以坐車,我們幾個卻得走路?”
人性是經不住考驗的的,剛才在火車上的時候,他還覺得顧錦心是幾個女知青裡面最漂亮的,還試著對她獻過殷勤。
這會兒又第一個跳出來質疑她了。
白微微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顯然也挺不服氣的。
顧錦心心想,你說憑什麼?當然就憑我比你會來事!
王老五一嗓子嚎了起來:“我養的牲口,我趕的車,我想讓誰坐就讓誰坐,還用聽你們這些小崽子囉嗦!”
王老五王一發火,所有人都偃旗息鼓了,乖乖地跟在驢車後面晃盪著。
等走到百花村,劉偉霆的兩隻腳已經被皮鞋磨出了兩個血泡。
趙宏偉也蔫得跟被霜打了的蘿蔔葉子似的。
白微微午飯只偷摸吃了半塊兒黑麵餅子,喝了一碗開水,這會兒又累又餓,走路都打擺子。
張玉紅長得比較壯碩,但是也累的夠嗆。
王老五一直把毛驢車趕到了村前頭的知青點,喊了聲:“這就是咱們百花村的知青點,從今天起你們就住在這裡了。”
來下鄉之前,雖然眾人都隱約知道農村很窮,農村的日子很難熬,都做了一定的心理建設。
可是看著眼前破敗的院落,以及幾間簡陋的土坯房,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臉上全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當然,這所有人裡面不包括顧錦心。
顧錦心從小在農村長大,爺爺奶奶住的房子跟眼前的房子一樣破舊。
所以她不僅不失落,反而萌生了幾分親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