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吃飯是在正房堂屋吃的,一家子圍一個大桌子,便宜丈夫不在,雲歌坐在正上首的主位。
二兒媳蔣桂花還不能下床,雲歌給她盛了一碗粥留著,全部落座後,所有人都盯著雲歌,雲歌動了第一筷子,其他人才開吃。
老二謙川端著自己那碗白米粥,埋頭往嘴裡塞,他已經好幾年沒嘗過白米的味道了,卻食不知味,連破天荒的韭菜炒臘肉都沒心思看。
娘今天饒了桂花,又做了臘肉和白米粥,明擺著是給他送行的意思,他再不去替三弟服徭役,便不識好歹了。
謙川心裡發苦,每一口飯都像在吞針尖,刺得胃裡翻江倒海,酸澀從喉嚨往上湧,一直湧到眼底。
孃的偏心,這些年他早就看明白了,還在巴巴地期望些什麼呢?這個家裡,從來沒有他的立足之地,大哥嘴巴甜,三弟會讀書,四弟是么子,只有他像是白撿來的。
這些年他活幹得最多,得到的好處最少,媳婦和女兒也跟著受罪,他這個男人,當得太沒用了……
謙川又狠狠吞了一口粥,就在這時,他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雙筷子,夾著一筷頭臘肉和韭菜放在了他的碗裡。
“……娘?”謙川愣住了。
“多大的人了,飯都不會吃,只知道喝粥不知道吃菜?”
雲歌給謙川夾了一筷子韭菜炒臘肉,桌上另外三個兒子眼睛都瞪直了。娘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對老二這麼好?
老大謙山有些酸,老三謙湖咬了下牙,心裡更加不滿。
要是以前,家裡的肉菜就算放在桌子上,也不是誰都能動筷子吃的,不該吃的人動一下,都會被娘陰陽怪氣!
“娘,我……”謙川不知所措,精壯的漢子眼睛居然紅了。
謙川的歲數也就十八,放在現代剛上大學的年紀,在古代卻已經是三歲孩子的爹了。一直被爹孃偏心忽視,身上還壓著全家的重擔,難怪後面會心懷怨恨失蹤不見。
雲歌回憶著原書里老二一家子的命運,有些感慨。
蔣桂花抱著畸形的嬰兒投河自盡後,從服徭役的地方趕回來的謙川號啕大哭,原主不但不安慰兒子,還罵他回來耽誤徭役。
謙川冷了心,連女兒純宜都不管了,離家出走不知所蹤。純宜成了沒爹沒孃的小可憐,後來被染上賭癮的四叔謙海偷著賣了,淪落為戲子。
雲歌越想越覺得老二一家慘,子女不合多是老人無德,原主的偏心是這些禍事的根源。
為了不重蹈原書的覆轍,雲歌決定從現在開始改變,把這一大家子的心聚起來,家和才能萬事興。
雲歌開口,“這次挖河道的徭役,老三去。”
謙湖反應激烈,啪的一下拍桌站起來,“娘,不是都說好了讓二哥去嗎?”
雲歌把筷子拍在桌上,聲音更大,嚇得其他人不敢繼續吃飯。
“你的書讀到哪裡去了?當著你孃的面拍桌子?”
謙湖被寵壞了,梗著脖子問,“這次徭役憑什麼讓我去?”
雲歌不為所動,“憑什麼?憑兩年前那次你大哥去了,去年是你二哥,那今年就是你。”
謙湖咬牙,“我是讀書人,怎麼能去幹那種髒活?”
雲歌不慣他的毛病,“功名考到秀才,才給家裡免徭役,這是朝廷的規定,你連童生都不是,怎麼就不能幹了。”
謙湖被娘說得漲紅了臉,腦子一熱,倒出心裡話,“學堂先生說我天資高,比爹厲害得多,肯定能當官,以後家裡全要靠我,二哥他們幫我幹活是應該的!”
古代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謙湖說完後,很多人都猶豫了,雲歌卻不為所動。
謙湖確實有科舉天賦,在原書裡考中了舉人,還好運補了個縣令的官。
但他是個十足的白眼狼,享受著全家人的供給跨越了階級,之後卻另抱大腿,看著家裡遭難,半點忙都不幫,甚至落井下石。
雲歌想到這些劇情就手癢,謙湖現在剛十三歲,三觀尚在成型期,說不定能掰過來。要是掰不過來,雲歌寧可不讓他讀書,免得供出個禍害。
“再過十日就是服徭役的日子,到時候學堂那邊和先生告假,不許再說了,吃飯!”
雲歌拿出親孃的身份鎮壓,謙湖咬著牙重新坐下,到底是不敢直接和娘頂嘴。
他心想這事還不一定,等爹回來,他和爹再說。爹對他寄予厚望,肯定不會讓他耽誤學業的,娘再大也沒有爹大!
謙湖氣得大腦嗡嗡作響,反觀謙川這邊,心裡簡直是美上了天。
娘第一次維護他,第一次幫他說話,甚至為此教訓了三弟……
純宜悄悄推了下爹爹的胳膊,仰著臉做口形,“爹,粥要掉出來了。”
謙川趕緊把碗端正,曬黑的臉都能看出紅暈了。傻樣被閨女看到了,太丟人了,吃飯,趕緊吃飯,今天的飯咋這麼香呢!
之後飯桌上沒人說話了,雲歌慢慢嚼著鹹香十足的臘肉,喝著柴火煮的濃稠開花的大米粥,再就一口清香的薺菜,一頓正宗的農家飯吃得很舒心。
吃過飯後,謙湖賭氣回院子東邊的屋子了,謙海是謙湖的跟屁蟲,跟著三哥一起。
雲歌不理這種給家長甩臉子的把戲,當作什麼都沒看到,老大老二去挑水劈柴,老大媳婦吳珍娘洗碗,她則帶著妙兒和孫子孫女處理採回來的草藥。
艾草入藥的部位是葉子,金銀花入藥的部位是花蕾或者初開的花,這兩種草藥雖然常見,但想炮製出上品,也不容易。
“奶奶,您看這樣對嗎?”純宜端著放金銀花的小簸箕,努力抬高胳膊,奶聲奶氣地問。
雲歌檢查了一下,所有花蕾都很完整,沒有雜質,也沒有按捏的痕跡。
“對,我們純宜做得真好。”雲歌沒忍住親了口可愛的小丫頭。
霄英和霄茂原本有些坐不住,見奶奶誇二叔家的妹妹,頓時鼓足了幹勁,幾個孩子充滿競爭意識,一聲聲奶奶把雲歌叫得哭笑不得。
就這樣幹了小半個時辰,在天徹底黑下去之前,雲歌初步處理完了所有草藥。
她把摘好的艾葉和金銀花放在兩個大圓簸箕裡,平鋪開來,架在正房的架子上陰乾,等明日進一步處理。家裡人雖然不明白她在幹什麼,但親孃的威嚴不容挑戰,也沒人敢問。
為了省燈油,農村幾乎不點燈,天一黑就該睡了。
雲歌檢查過大門和庫房的門都上了鎖,三隻母雞和驢也都好好的,讓所有人回屋睡覺。
她簡單洗漱了一下,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結果可能是白天太累了,頭一挨著枕頭就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