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宋清第一次主動來找陸臻。
陸臻沒有藏住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他往旁邊側了側身子，讓出一條路。
“進來說吧，有什麼事？”
“不用進去，就幾句話，我站在門口說就行。”
宋清在集市上站了整整一下午，要說臉上沒有絲毫的疲態是絕不可能的。
但在她略顯疲累的雙眸間，卻也暗含著一股說不出的生命力。好像就算天塌下來，她也能頂住。
陸臻心間一動，略微有些異樣的情緒漸漸湧了上來。
一個口口聲聲說著要攀龍附鳳的女人，真的有毅力和耐心去做需要吆喝下苦力的小生意嗎？
是他對宋清的判斷錯了，還是這個女人另有所圖？
陸臻彎彎繞繞的心理活動，宋清全然不知。
她無視對方愈發複雜的眼神，直截了當地開口：“你在教育局有沒有認識的人，能不能給小景找個好點的學校？”
很顯然，這個問題不在陸臻的預料範圍內。
他先是一愣，隨後居然產生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慶幸。
看來宋清還不算壞到根上，最起碼她知道為自己兒子考慮，是個好母親。
“小景剛回陸家，要不要等他熟悉一下環境，再送他去學校？”
陸臻“和顏悅色”地與宋清商議。
在孩子的問題上，他們一家是民主的，不管做什麼決定，都要詢問孩子母親的想法。
宋清吃了一驚。
自從認識陸臻以來，這還是對方第一次用正常人的語氣和她說話。
這不是個人嗎？
怎麼平時就是不幹人事呢？
宋清的目光赤裸裸地落在陸臻臉上，沒有任何遮掩，帶著明晃晃的打量。
陸臻皺了皺眉。
他工作環境嚴肅，又不喜歡參加年輕人的社交，所以從未在一個同齡女人眼中見過如此大膽的視線。
就像他臉上有什麼髒東西似的。
陸臻尷尬地撇過頭，憋了半天愣是沒想到一句正兒八經的指責。
最後，他只能輕咳一聲，不自然地轉移話題，“你有什麼想法，可以直接告訴我，只要不過分的，我一定儘量去辦。”
宋清上輩子也是正正經經地商場上“廝殺”過的，眼睛精著呢！
她當即哼笑一聲，就好像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似的，歪著頭道：“大哥，你不是打算娶我嗎？這麼害羞幹什麼？”
話音落地，陸臻冷靜自持的臉上像是出現了一絲裂縫。
他怒不可遏地看著宋清。
作為國家發言人和外國代表交涉時，他都沒有這麼啞口無言。
憋了半天，陸臻也只說出了四個字，“胡言亂語！”
宋清笑彎了眼。
她總算從陸臻身上察覺到了活人的氣息。
“逗你玩，你反應這麼大幹什麼？”宋清樂不可支。
陸臻忍無可忍，準備將門關上。
千鈞一髮之際，宋清將腳放在了門縫，將門抵住。
“說正事，說正事。”她收斂了笑容，恢復正色。
陸臻的考慮也不無道理。
小景剛從鄉下回來，見識比城裡的這群孩子少，再加上他膽小，乍然進入到一個新環境中，說不定會出現心理問題。
宋清：“你是小景的大伯，是阿鴻的哥哥，所以孩子的事情我放心教給你。上學的事情不用太快，但也不能太晚。不用上什麼幹部子弟學校，但校風一定要好，老師和同學一定要正直善良。”
她自己沒生過孩子，也沒養過孩子，從來不知道一個孩子身上有那麼多需要操心的事情。
宋清掰著手指頭一項一項地數，陸臻就這麼一項一項地聽了下去。
最後，他微微頷首，“我知道了。”
“你真的知道了？”宋清對他持懷疑態度。
陸臻深吸一口氣，看樣子想把剛才說的話再複述一遍。
見他準備來真格，宋清見好就收，訕笑著往後退。
一樁心事解決，宋清像吃了個定心丸。她回到閣樓，搓了搓臉，準備先把手上的訂單趕完。
現在的活計不少，最快也得後天交貨。
宋清一直忙到半夜，然後才踮著腳尖回到臥室。
她長了個心眼，把所有訂單都帶回了房間，放在了衣櫃的最深處，並在外表做好了偽裝。
不是她小心眼，而是人應該用最壞的惡意去揣測惡人。
陸家人裡，陸正國、董雪琴夫婦，以及陸臻勉強算是好人。
剩下的陸毅是個傻子。
而陸依依，則是個不折不扣的白蓮花。
對付她這種人，一步也不能掉以輕心。宋清總覺得她像是會在背後捅刀子的角色。
一夜無夢。
次日，宋清是被陳姨的敲門聲驚醒的。
“小宋，飯已經做好了，你快下去吃吧。”陳姨是個厚道人，待人接物總是客客氣氣。
宋清連忙梳洗了一番，叫起了同樣睡眼朦朧的小景。
出門時，陳姨好心對她講，“家裡有規矩，只要在家，早上一定要一起吃飯。”
聽到這話，宋清就預感到飯桌前會是腥風血雨。
她剛帶著小景入座，陸毅就極其明顯地哼了一聲，把筷子往碗碟上一擱。
不鏽鋼制的金屬筷子與磁盤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陸毅：“嫂子，咱們家人數多，以後你不能隨心所欲，也得為其他人考慮一下。”
宋清下意識看向了陸依依。
雖然在這家住了沒幾天，但他已經清楚了這家人的“食物鏈”。
毫無疑問，陸臻是這條食物鏈上的最頂層。
陸毅，則是被陸依依支配的，蠢而不自知的“工具人”。
陸依依臉上露出驚慌的神色，推了推陸毅，佯裝體貼道：“你說什麼呢？我等一會兒沒關係，你趕緊跟嫂子道歉！”
宋清發出一聲輕笑。
她感覺自己像看了一齣無聊到極致的肥皂劇，用腳趾頭都能猜透接下來要發生的劇情。
“依依！”陸毅就是後世網上常說的白磷型人格，一點就著。
他正義感爆棚，“為了等她下來吃飯，你學校話劇社排練都快要遲到了，你怎麼還幫她說話？”
陸毅有些不服氣地看著宋清。
他今天打扮得格外精神，像是老電影裡面的電影演員，總覺得世界該圍著自己轉。
宋清喝了口豆漿。
還未等她開口，一旁的董雪琴卻先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