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雪琴扮演的一向是個慈母的角色，很少在家庭成員面前動怒。
但這回，她卻是真發了脾氣。
“我早就說過，你們要是著急，大可以吃完就走，又沒有人強迫你們留下來等。”
宋清有些詫異，但很快想明白了緣由。
那日她出門時，半是真心半是假意地替陸鴻說了番叫屈的話。她已經將這些話忘了，但董雪琴明顯還記得，並且一直被愧疚折磨。
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一直在鄉間受苦。
而她這個母親，非但不知道兒子這些年受的苦，還一直將抱錯的陸毅當作珍寶呵護著。
在深明大義的母親，想到這一點，心裡多少會有個疙瘩。
只是陸毅卻不適應董雪琴突然的轉變。
他一臉不服氣，“媽，您不是說過，咱們一家人吃早餐是家規嗎？憑什麼為了她破例！”
“你要是覺得委屈，那以後可以不吃！”董雪琴用更大的聲音吼了回去。
小景嚇得愣在原地，手裡拿的油條“啪嗒”一聲掉了下去。
陸正國理解妻子此時複雜萬分的情緒。他清咳一聲，拍了拍董雪琴的肩，站出來打圓場。
他看向陸毅和陸依依，“你們不是要趕著去拍話劇嗎？趕緊吃，吵吵鬧鬧，耽誤的時間更多。”
陸依依心眼多，無辜地點點頭，還拉了拉陸毅的胳膊。
“三哥，你別這麼和二嫂說話，她是咱們親嫂子。”
她語氣弱弱的，彷彿被欺負了似的，配上一張楚楚可憐的臉，確實很能激發男人的保護欲。
“一家人就可以是非不分？”陸毅這個腦子缺根筋的果然上鉤，又“燃”了起來。
他嘴張的比腦子轉的快，“我不是親的，所以就偏袒她嗎？”
宋清：……
她第一反應並不是生氣，而是略有些同情地看向董雪琴。
董雪琴眼眶一下子紅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既傷心又憤怒。
這話誰聽了不心寒？
宋清皺了皺眉，抬頭看向陸毅，“抱歉，我並不知道家裡有這個規矩，以後我會按時下來的。”
陸毅翻了個白眼，一言不發。
宋清感覺自己在看一個跳樑小醜。
陸毅這人，腦子一根筋，初次見面時，對她還沒這麼大的惡意。此後態度愈發惡劣，估計是陸依依在背後煽風點火了。
董雪琴在啜泣，用手捂著嘴，肩膀傷心地聳動著。
“沒人不把你當家里人。”陸臻銳利的視線射向了陸毅。
他眼中含著譴責，一點也不客氣地指責道：“你在想什麼有的沒的？如果覺得現在的日子過得太悠閒，那就趕緊去設計院報到！”
事實證明，陸臻這條食物鏈最頂端的頂級掠食者確實有地位。
陸毅一下子把嘴閉上了，低著頭不敢說話。
而陸依依也匆忙喝盡了手中的牛奶，接著要去學校排練飛速離開眼前這個是非之地。
本來陸毅想去話劇社看她排練，但飯桌上鬧了這麼一齣，他也沒臉跟上去了。
陸臻語氣嚴厲，目光如刀般射向他“跟我去書房，我有話對你說。”
他站起身，邁開兩條大長腿率先往二樓的書房走去。陸毅百般不情願，但沒那個膽子違抗，只好一步一步地挪了過去。
飯桌前，只剩下了宋清，小景，還有放大了哭聲的董雪琴和一臉傷感的陸正國。
“媽。”宋清出聲，抬起胳膊拍著董雪琴的後背。
她睜著眼說瞎話，“三弟是有些不懂事，不過他還小，過幾年就明白您的苦心了。”
“可他怎麼能這麼說……”董雪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趴在宋清肩頭痛哭了起來。
一個母親的眼淚是滾燙而沉重的。
董雪琴：“今天晚上，我夢見阿鴻了。我和他就相處了那麼短短幾天，他還沒叫我一聲媽。”
陸正國臉上爬滿了皺紋，年紀像是驟然蒼老了十幾歲。他沉穩些，臉上除了傷感外沒露出別的情緒。
見妻子哭得傷心，他安慰道：“過兩天我就和設計院的人打個招呼，早點讓阿毅去報到。他在家被寵得無法無天，早點接觸工作，能多點磨鍊，到時候就好了。”
樓上書房。
陸毅不敢抬頭，雙手垂在身側，用力的攥住了褲縫。
他從小就敬重大哥，但也最怕大哥。
此時，陸臻落在他頭頂上的視線，就像一座山重重的壓了下來。
“大哥，我就是……”沒說幾個字，陸毅就委屈得帶了哭腔。他脾氣倔，吸了吸鼻子，想遮掩住自己的異樣。
可這樣一來，那哭腔反而更加明顯了。
陸臻嘆氣。
他問陸毅，“依依都跟你說了什麼？”
陸臻對自己弟弟這個脾氣門清。
陸毅嚇得打了個結巴，差點咬住自己的舌頭，“依依沒跟我說什麼，是我自己胡思亂想的。”
“那你胡思亂想了什麼？”陸臻追問。
陸毅知道自己沒辦法逃避，用袖子抹了一把在眼眶中蓄滿的眼淚。
“我知道，我不是爸媽的親生兒子。我怕有一天……爸媽會不要我，會對我失望。”
“那你就衝你二嫂發脾氣？”
“那是因為她來了，爸媽對我的態度就變了。家裡都對她愧疚，所以都任由她胡作非為。”
陸臻沒想到有朝一日這番話會從陸毅的嘴裡說出來。
陸毅仰頭，看著陸臻道：“大哥，你難道看不出依依對你的心思嗎？二嫂一來，你對她也變了。”
“你還敢說依依沒有對你說什麼。”陸臻眯起眼睛。
看到陸毅惶恐的神色，他非但不加收斂，反而直接把話挑明白。
“依依是不是告訴你，你不是陸家的親生兒子，爸媽就會對你有芥蒂。他們一想到阿鴻，就會恨你，因為你在他們身邊享受了二十多年無憂無慮的日子，而他們的親生兒子卻在鄉下受苦”
陸毅臉色慘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而這正好說明陸臻猜對了。
他閉了閉眼，心底突然有些鬱悶。
依依怎麼突然變成這個樣子了？
她不是個在背後挑撥離間的小人啊！
“阿毅。”陸臻深吸一口氣，“你記住，你和阿鴻都是我弟弟。阿鴻剛過世，爸媽正是傷心的時候，他們可能會忽略你，但這不代表他們就這麼放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