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宋清便想把玉鐲從自己手上擼下來。
但說來也奇怪。
玉鐲戴上的時候十分輕易，往下摘卻艱難得厲害。
她試了幾次，手被磨得通紅。
“小宋。”董雪琴笑了，“玉器都是認主的，這鐲子認定了你，你就是宋清人，摘不下來的。”
陸臻抬手，拉開了身側的椅子。
他無聲地給宋清佈置好碗筷，態度不言而明。
宋清只好對董雪琴道謝。
她目光落在對方空蕩蕩的手腕上，總覺得自己虧欠了這位長輩。
陸家夫妻對她好，但她卻註定辜負兩人的期盼。
宋清坐了下來，卻心情複雜。
再好的菜餚入口也沒滋沒味。
陸依依強顏歡笑，但不能當場發作，差點將自己的嘴唇咬爛。
席間，陸正國關心起宋清的生意，並委婉地提出可以提供幫助。
“爸，不用。”
宋清費了半天勁兒，才將自己升起來的貪念給重新壓回去。
捷徑就在眼前，但走不了的感覺是什麼樣？
是抓心撓肝呀！
這時，陸依依插嘴道：“爸，我和同學商量著要弄一本詩集，還少一點經費，要不您贊助點？”
“詩集？”董雪琴很感興趣。
見焦點終於回到自己身上，陸依依挺了挺胸膛。
她說：“我們這是個校內刊物，還邀請了國際友人。如果辦的效果夠好，興許能為國家外交做貢獻。”
陸正國眼中閃過讚許的神色，想也不想就道：“那我先給你拿一萬，你先用著。”
一萬？
宋清被陸正國這慷慨的手筆嚇到了。
在他們村，連個萬元戶都沒有。
照宋清對陸依依的瞭解，這錢八成是會打水漂的。
但陸家人連問都沒問就把這錢給了。
陸臻擱下筷子，雙手交握，“和你合辦校刊的人，靠譜嗎？”
在宋清聽來，他的語氣沒什麼不正常的。
但陸依依卻像被火燎到了似的，瞬間委屈地咬住下唇。
“阿臻。”董雪琴不悅地蹙起眉，“你怎麼跟妹妹說話？”
宋清：……
她算是明白陸毅跟陸依依是怎麼長歪的了。
除了自己心術不正之外，家庭的溺愛也是其中的一環。
“合作的夥伴，哥哥都見過的。”陸依依語氣酸澀。
她飛速瞥了一眼宋清，“我不如嫂子厲害，你們相信他不相信我，也是應該的。我……我不配做陸家的女兒。”
宋清：……
她之前一年無語的次數也沒這幾天在陸家待著的時候多。
宋清瞬間想起那日在飯店爭執時陸臻說過的話。
陸依依在陸家沒有安全感。
宋清在心底冷笑。
她這哪是沒有安全感，她是安全感過了頭，只是想借此拿捏陸家人罷了。
陸依依這話一齣口，陸臻的臉色也不好看。
他此前從未覺得陸依依虛偽。
但不知為何，他此時卻覺得對方說的話有些假。
“阿臻。”陸正國語氣有些嚴厲，“跟妹妹道歉。”
宋清：？
她不覺得陸臻需要道歉。
但陸臻看起來像是被家人pua久了，呼吸僅僅停滯了幾秒，接著便站起身來。
趕在他開口的前一刻，宋清一下子拉住了他。
然後用極大的力道，將對方摁回在椅子上坐下。
宋清：“妹妹別怪我多嘴多舌，我們鄉下什麼事兒都有，所以看人的眼光也毒。”
她微笑著看向陸依依，“一萬塊錢也不是小數，妹妹也跟我說過，爸爸媽媽攢錢不容易，得省著點花。”
有些話，陸臻礙於身份不能說。
但由她來說正好。
這一桌，原本就是陸依依為了向她賠罪而特意準備的。
宋清放肆些，也沒人會指摘什麼。
陸依依：“嫂子，你是不是還在怪罪著我？”
“兩回事，一碼歸一碼。”宋清用指節敲了敲桌面，“你們團隊有幾個人？分工明確嗎？詩集的風格想好了嗎？有聯繫過學校的老師嗎？”
她創業成功後，有心挖掘年輕團隊，曾多次被國內有名的商學院邀請做創業大賽的導師。
所以她每一個問題都問到了點子上。
陸依依支支吾吾，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宋清：“妹妹，也就是說你沒有任何計劃，只知道要資金？”
陸家夫婦對陸依依有女兒濾鏡，自然而然會忽視她口中明顯到不能再明顯的謊言。
但這夫妻兩人又不是傻子。
宋清現在把窗戶紙捅破，他們便咂摸過味來。
陸正國一改剛才慷慨的模樣，“依依，想想你嫂子的問題。你想要做點什麼，我們肯定支持，但這並不意味著你可以無成本試錯。”
不愧是大學教授。
居然能說出超越時代的話。
陸依依緊張到手心冒汗。
她最近手頭有點緊，說是要經費，倒不如說是給自己預備一個小金庫。
她哪有什麼計劃？
陸依依下意識向陸毅求助，目光楚楚可憐。
陸毅面色有些尷尬。
自從被大哥訓過一頓後，他對宋清的牴觸少了許多，所以能聽進去對方剛才說的話。
宋清的話雖然沒給陸依依面子，但句句有理。
“依依。”他小心翼翼說，“你合夥的那些同學我認識嗎？”
連陸毅都不站在自己這一邊。
陸依依像是當頭被雷劈了一下，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她騰的一下站起身，“這錢我不要了，你們為什麼都來質問我？難道我有這麼不值得信任嗎？”
陸依依用仇恨的目光狠狠瞪了一眼宋清，拎起掛在門口衣架上的衣服，旋風一樣跑遠，只留下支離破碎的哭聲。
陸毅慌亂地站起身，“我去跟著她，我害怕依依做傻事。”
餘下的人面面相覷。
“媽。”宋清拍了拍董雪琴的背，“妹妹年紀小，還不知道社會險惡，外面的人哪像咱們家裡一樣掏心掏肺對她？”
“小宋，你說的有道理。”這幾天董雪琴被兒子女兒輪流氣了一次，現在看自己這個兒媳婦就越發順眼。
人心險惡，他們老人清楚。
陸依依這麼單純，在外面讓人賣了還能幫著數錢。
董雪琴握著宋清的手，“你和依依年齡相仿，有些話我說了她不聽，你可得幫忙多勸著點。”
這擔子莫名其妙地落在了宋清肩上。
還好陸依依不在這裡，不然肯定得被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