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抽到木樁上劈啪作響,一聲高過一聲,蔻兒端著剛剛出鍋的桃花酥和解膩的紅茶來到後院。
早先她對於後院那幾根木樁還有疑惑,後來知道那是裴澈練習鞭子用的也就不稀奇了,只是沒想到他的手勁如此之大,那桶粗的木樁上深深淺淺的溝壑無不昭示著甩鞭子之人的狠勁。
“啪”一聲鞭響彷彿在耳邊炸開,蔻兒驚得一跳,事實上那鞭子也確實是朝她而來,只不過甩在了她的腳邊。
“啪”又一聲響,這一次鞭子離她的繡花鞋相差無幾,蔻兒覺得她的腳一定是被打到了,可除了害怕她又沒覺得疼。
“九爺恕罪。”蔻兒驚恐未定地退了兩步,端著茶盤的手都在抖。
“這時候過來作甚?”裴澈的語氣很平靜,不像平時那麼冷,但蔻兒就是知道他是在興師問罪。
只因該端茶進去的人是她而不是房媽媽。
“九爺,我剛才肚子不舒服,不是故意躲開的。”蔻兒有些慌亂地承認著錯誤,她又忘了自稱奴婢,而這一次裴澈沒有慣著她。
“這是你第三次在我面前自稱‘我’了。”裴澈抬手讓青竹推他過去,他想看看一個在府裡已經待了兩年的丫鬟怎麼就認不清自己的身份。
蔻兒因為這句話早已雙膝觸地,她從不願意對任何人下跪,但短短幾天她已經是第二次給裴澈跪下了。
“這麼不想當丫鬟,”裴澈在蔻兒面前停下,他拿鞭子的手柄將蔻兒的下巴抬起,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比花還嬌豔的臉。
蔻兒的心咚咚直跳,這也是她第二次距離裴澈這麼近,上一次是她站著躬著身子看他,這一次是她跪著,他低頭睥睨她。
“又為何要來我幽篁居?”
鞭子的手柄又硬又糙,頂著下巴生疼,蔻兒被迫仰著頭,嬌嫩肌膚被硌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九爺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蔻兒的眼淚再也承受不住自眼角流出。
美人落淚,梨花帶雨,裴澈心道怪不得裴永安要找上門來,就是不知道裴三會不會也放下臉面來找他要人。
“九爺~”房媽媽聽到動靜快步衝了過來,雙手握住了鞭子的手柄,“九爺您這是作甚,豆蔻確實肚子不舒服,您饒了她吧。”
得一個得力助手不容易,房媽媽才不想這麼快就又要一個人忙裡忙外,而本就縮在後院的於阿婆和芳竹雖然站得遠,但也焦心地看著這一幕,擔心之情溢於言表。
這倒有趣,裴澈轉頭看了看青竹,見他依舊面無表情才略略鬆了口氣,還以為短短幾日,他這幽篁居里所有人都被這個丫頭給收買蠱惑了呢。
哼,人人都有她做的襪子,就他沒有,還敢說對他忠心無二。
有房媽媽說情,自然是逃過了一劫,但處罰是逃不掉的,罰了她兩個月月俸,讓蔻兒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唉,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你剛準備存錢就被會扣工資。
抹掉眼淚,蔻兒繼續做晚飯,她安慰自己沒挨鞭子和板子已經不錯了,誰叫這裡是沒有人權的封建社會呢。
晚餐她給裴澈準備的是紅燒五花肉、紅油筍絲和燒椒茄子,這廝不是喜歡吃辣嗎,今兒就不管你腸胃好不好了,讓你辣個夠。
端著托盤敲響了上房的門,等著那聲淡漠的“進”字響起,才邁腿走進去。
“九爺,請用膳。”將托盤放下後,又將三盤菜一一端出在桌上放好,最後將盛了大半碗的白米飯放在裴澈面前,再雙手恭敬地遞上筷子,全程躬著身子低著頭,卑躬屈膝的樣子蔻兒是做足了的。
裴澈見她這副樣子心中冷笑,還是個記仇的丫頭。
只不過做樣子都做得這麼心不甘情不願的,裴澈早就發現了,這丫頭不願自稱奴婢,凡是能省了自稱的時候她都絕不會口稱奴婢。
全程冷著臉吃完了飯,裴澈在漱口時終於開口打破了一整晚的沉默和尷尬氛圍。
“罰你兩個月月俸心裡不滿?”
聞言,蔻兒驚恐地抬起了頭,她都表現得如此卑微了,哪裡是不滿的意思?
“奴婢不敢,奴婢謝主子恩典。”蔻兒連忙放下正在收拾的碗筷,低頭跪下,她才不想又被扣錢呢,已經兩個月要白打工了,再扣真要嘔死人了。
“那你說說,我扣了你月例怎麼還是給了你恩典呢?”放下手中的茶杯,裴澈直直地盯著跪在面前的蔻兒,哼,這不跪得挺利索的嗎?
又不是他讓她跪的。
“下午九爺讓我奉茶是想讓五少爺知道我是幽篁居的人了,無需再理會這府上其他主子的無理要求。可我,可奴婢讓房媽媽代勞,一來是打了九爺您的臉,二來是奴婢不信九爺能真的會保奴婢。奴婢疑心主子是罪該萬死,九爺只罰我兩個月月例都沒打我板子,自然是天大的恩典了。”
“抬起頭來,看著我再說一次。”
主子發話了,做奴婢的當然要聽從,別說再說一次,就是再重複十次只要不扣錢都行。
一字不差的將剛剛自己說的話又重複了一次,蔻兒怔怔地看著裴澈,等著他發話讓自己起來。
不得不說,裴澈真的長得太好了,就這麼面無表情都是天人之姿,蔻兒心說怪不得有句話叫做找男人就得找好看的,因為不管他好不好看都慣會氣人,好看的起碼下飯。
下不下飯不知道,她現在只知道這地板又硬又冷,跪著可真難受。
對視許久裴澈才收回了視線,看向窗外,天色昏暗,很快就要天黑了。
窗外除了幾株剛發芽的臘梅外什麼都沒有,蔻兒也順著裴澈的目光看過去,不由有些好奇地又將視線放回到他身上,心道裴澈坐在輪椅上視線比她高一些,該是更看不見什麼才對吧。
“你倒是心裡清明。”良久之後,裴澈才又開口,“下去吧。”
隨手扔了個東西過來,蔻兒連忙接住,也沒來得及看是什麼,只麻溜地站起來,
“誒,九爺您早點休息。”得了敕令還不溜更待何時啊。
看著那逃也似的背影,裴澈自嘲一笑,他都沒捨得動手,怎麼就讓人這麼怕他了?
是因為怕他所以襪子才沒有他的份嗎?
幸好他也不缺襪子,怕就怕吧。
而另一邊,蔻兒回了自己的房裡,這才看清裴澈扔過來的是一小盒藥膏,擦外傷的。
下巴上被他鞭子蹭破的地方已經不怎麼痛了,本就只有一點點破皮,她又不是金貴的千金小姐,磕了碰了忍忍就過去了。
想來他一定是不知道自己的力道,直到放開手才見她下巴被自己弄破了。
“那麼這算是他的賠禮了?”蔻兒無所謂地笑了笑,挖出一點藥膏塗在下巴上,嗯,別說清涼舒適,好用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