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岑立在門口,不想聽到有關她的事。
白纓眼睛眨得飛快,連連使眼色。
青琅瞧見後,止住腳步,低頭看了看手中髒兮兮的荷包。
“你拿著什麼髒玩意兒來尋公子?”白纓皺著眉頭,生怕青琅觸怒公子。
謝岑淡淡瞟了一眼,看到荷包上的泥土還是溼的。
像是剛從土裡挖出來的。
他思了一下,聽青琅方才提她,眸色深了幾分,她埋的?
青琅也不敢進來,就站在門口,小聲解釋:“少夫人那夜種的根本不是花,而是在埋這個荷包,怪不得我悉心照料一個多月,都沒見著發芽。”
白纓愣住,好奇看向荷包:“真是奇了,少夫人為何要埋這個荷包?”
“你可瞧了裡面裝的是什麼?”他又好奇問。
青琅搖搖頭:“還沒瞧呢。”
說著就要打開一探究竟。
“拿過來。”一道冷冽的聲音制止了他的動作。
青琅被嚇得一哆嗦,荷包都差點兒掉了。
謝岑語氣淡淡的:“不可失了禮數,這是少夫人之物,豈容你隨意翻看?”
青琅站在門外,彎著身子伸手將荷包遞進去。
謝岑從容接過荷包,目光微微上移,凝著他:“你且回去吧,看緊了她。”
青琅趕忙應聲:“是。”
“免得她給侯府惹了麻煩。”謝岑風輕雲淡說著。
青琅恭敬應著:“屬下明白。”
謝岑拿著荷包轉身朝房內走去。
進入屋內,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拂去上面的泥土。
她為何要埋這個東西?
裡面裝了什麼?
他眼眸深沉,緩緩打開荷包,看到裡面的東西,心跳倏地加快。
謝岑攥緊了荷包,淨白的手沾上了泥土,長睫發顫,呼吸不由得急促。
平靜。
根本平靜不下來。
他將荷包放在桌上,快步走到水盆邊,將雙手浸入水中,洗去了汙漬,用布巾擦乾了手。
又重新回到桌案,小心翼翼取出荷包裡面的東西。
生怕泥土將它們弄髒了。
冰冷的玉扣,那股從地裡帶出來的,又溼又冷的寒意,透過他溫熱掌心瀰漫全身,寒意直擊心臟,似要將他拖入冰冷黑暗的地裡。
那截青絲纏繞著他指尖。
絲絲縷縷都氤氳著她的氣息,每一根髮絲都像是繞在了他心上。
她斷了青絲,想與他訣別。
謝岑繞著青絲的手指,小心翼翼握著玉扣,後又用了些力,緊緊握著,想要驅散玉扣上的溼冷之意。
可它始終冰冰涼涼的。
—
次日,姜妧卯時就起了床,去給老夫人請安。
“見過祖母,婆母,二嬸,三嬸。”她走進去福身行禮。
“妧丫頭快起來。”老夫人笑得很慈祥。
婆母侯夫人輕笑招呼:“妧丫頭,來我這兒坐。”
姜妧笑著坐到婆母旁邊。
老夫人轉眸瞧了瞧她,等岑兒忙過這一陣,就安排她為崇兒留個子嗣這一事,這事倒是委屈了妧丫頭。
不過,妧丫頭也是個溫婉和順的,沒有生氣,也沒有鬧。
崇兒娶了她,當真是有福,只盼著崇兒能從昭獄裡頭出來。
“前兩日賞秋宴,我細細瞧了,那初宜丫頭是真不錯。”候夫人笑著開口,眉眼裡全是讚賞喜愛。
二夫人笑著點頭:“是呢,那丫頭端莊優雅,且腹有詩書,才華橫溢,與岑兒是般配得很呢。”
老夫人斂眸,慈愛點頭:“這丫頭知書達禮,為人又謙和得很,實是難得。”
“再好也得岑侄兒喜歡。”三夫人輕搖團扇。
侯夫人很是喜沈初宜,忙說:“初宜這麼好一丫頭,岑兒怎會不喜歡?”
正說著,花廳裡的下人行禮:“見過二公子。”
侯夫人聽見他來了,忙轉頭問:“岑兒來的正好,那日賞秋宴,沈國公的孫女兒,沈初宜,你瞧著如何?”
眾人靜靜看向他,唯獨她,沒有看他。
她乖乖坐在那裡,毫不在意的模樣。
謝岑心裡多了幾分煩,沒有回覆。
而是一一行禮後,坐在她對面的空椅上。
“岑侄兒,你這腰間掛著的,可是先前丟失的玉扣?”三夫人眼尖的發現。
姜妧聽到什麼玉扣,倏地抬眼望過去。
他一襲月色長袍,腰間綴著玉扣。
那玉扣不就是自己埋在院裡的那個嗎?
怎麼會出現在他身上?
謝岑見她有了神色,輕輕拿起玉扣,“正是祖母送孫兒的那個。”
姜妧怔然,瞧著他指尖輕輕摩挲著玉扣。
她只盯著玉扣,依舊未看他一眼。
謝岑眸色沉沉。
大掌一遮,不讓她瞧。
她立即抬眼,撞入他漆黑的眸。
“找著了便好,我原只當你那時去了揚州,這玉扣便遺落在那處了。”老夫人輕舒了口氣。
這玉扣,是在他出生之時,她親手送予他的,此乃平安扣,有平安之意。
姜妧收回視線,目光落在他掩著的那處玉扣上,隨即低下頭。
謝玉闌,你就是個騙子。
騙她說,回京之後會稟明家人,來娶她,還將玉扣作為定情信物送給了她,結果他向家人說的卻是玉扣丟了。
謝岑見她蹙著個眉,她現在不僅不看他,連玉扣也不看了。
他連忙鬆開了手。
她絞著手中絲帕,不想再聽她們說什麼玉扣,只覺得可笑極了。
自己當了三年的寶,到臨了,也想著埋了,想來,他對自己是沒有一絲真情的,早知就將那東西賣了去,還能換點兒銀錢。
謝岑見她眼尾都泛了紅。
平時清冷的語氣低緩下來:“回祖母,孫兒原以為玉扣在兩年前丟了,才發現其實它一直沒有丟。”
如今找回來了,卻好像丟了。
姜妧垂頭抿著唇,什麼丟沒丟的?
她只覺得自己曾經的一片真心錯付了,想來,他從未在家人面前提及過在揚州與自己定情一事。
瞧那玉扣,溫潤的光澤似也染上了幾分嘲諷,不知玉扣又怎麼到他手裡了。
罷了,就當作是物歸原主吧。
一切都了了。
老夫人仔細端詳他腰間玉扣,“尋回來了就好,這玉扣與你也是緣分不淺,定能保你平安,日後好好收著,可莫要再失了。”
謝岑瞧見她長舒了一口氣,她原緊繃的肩膀都鬆弛了下來。
她是不是聽明白了自己話中的意思?
那麼兩年前,絳梧回來稟言,她許了人。
他思及此處,神色淡漠。
掩了一下眸色:“孫兒不知兩年前玉扣是如何丟的,只道緣分已盡。”
“如今它重現眼前,孫兒自會好生珍惜。”他面色依舊冷冷的。
語調卻多了幾分罕見的溫和。
老夫人嘴角噙笑:“能找回便是幸事,這玉扣伴了你許多年,想來是有了靈性,知曉你的心意,捨不得離你而去呢。”
謝岑刻意看了她一眼。
她依舊低著腦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又道:“若有人搶這玉扣,孫兒也是不肯的,若情急之下舉止有失,望祖母莫要怪罪。”
“你這孩子,玉扣再金貴,哪有你重要?它本就是為保你平安之物,若你因它傷了自己,豈不是辜負了它的本意?”老夫人疼愛道。
他淡淡的語氣卻藏著掠奪之意:“孫兒不容他人覬覦。”
老夫人多瞧了他幾眼,倒是沒見過他如此在意過什麼,仔細向他腰間玉扣瞧去,是自己送他的那個玉扣無誤。
想來是失而復得,有了珍視之意。
姜妧聽著他說對玉扣有多重視,更加後悔沒有賣了它。
她暗暗生氣,到今兒個才明白他的虛情假意,什麼‘待我回京稟明家中,便回來娶你共赴此生。’
全是假話。
哦,就回京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