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兒,你還沒有回娘,那初宜丫頭,你瞧著如何?”侯夫人一心只想著沈初宜為兒媳這事。
眾人又仔細瞧著他。
謝岑斂神,垂下眸。
他握了握玉扣,“我不喜。”
侯夫人臉色有些難看:“我瞧著初宜丫頭倒是極好的,知書達禮,端莊謙和,岑兒,你也到了該娶妻的年歲了。”
老夫人鄭重點頭:“初宜是個難得的好孩子,你好好考慮考慮。”
三夫人笑著不語,輕輕搖著團扇。
“是呀,我也瞧著你與初宜丫頭很是般配呢,最重要的是,她是個好相與的,妧丫頭,你說是不是?”二夫人看向姜妧。
那日賞秋宴,初宜還幫妧丫頭說了話,若她們二人成為妯娌……
她打心底裡喜歡妧丫頭,自是不願她小叔子娶個不好相與的進門。
姜妧溫婉笑著:“二嬸說得極是,大家把誇詞都用盡了,我竟一時不知如何說沈姑娘好了,那我就講句實在話。”
謝岑緊盯著她。
她什麼意思?
她笑得很乖:“沈姑娘模樣兒、才情、性子都是拔尖兒的,若嫁給小叔子,那是再合適不過了,我若能與她成為妯娌,那定是高興的。”
賞秋宴初宜得知自己不懂詩詞,並未有半分瞧不起之意,三嬸話裡有話擠兌自己,她也會幫腔。
謝岑眸色晦暗不明,胸腔隱隱有怒火,他方才說得那麼多話,算是白說了。
“岑兒。”侯夫人喚他,希望他能認真考慮。
謝岑攥緊了把玩在手中的玉扣,臉色沉冷。
侯夫人勸道:“岑兒,初宜這丫頭,咱們都瞧著好。”
“我該進宮了。”他起身行禮後離去。
侯夫人眉間有薄怒:“這孩子!”
“岑侄兒想來是無娶妻之意,一心想著公事呢,為陛下分憂,為國事操勞。”三夫人欣賞的笑著。
侯夫人聽了這話,怒意漸漸消散了,岑兒這三年有多忙碌,她也看在眼裡,頭兩年,朝中動盪不安,一年前幼帝登基,他身位首輔,又擔了帝師之責,根本空閒不下來,實在是辛苦,她也心疼。
閒話幾句,老夫人累了,便讓眾人散了。
姜妧回到瓊華院後,走到銀杏樹下,看著埋玉那塊土壤,多了一株幼苗,前兩日都還沒瞧見。
那夜埋玉只有青琅撞見了,青琅是他的人。
姜妧盯著幼苗,又在院兒裡環了一圈,尋到青琅的身影。
“青琅,這幼苗……”她還未說完。
青琅連忙笑著說:“少夫人,小的常常給它澆水,它可算是發芽了。”
公子吩咐了,若少夫人問起,就全然當作不知。
姜妧臉沉了沉,又不好說什麼,難道要說,自己埋了東西,根本沒種花?
若有心人查起來,得知自己埋了與他的定情之物,豈不是徒惹麻煩。
“辛苦了。”她強扯著笑。
用過早膳後,她便帶著素緗去看望喬夫人與阿獻。
馬車緩緩停在西巷,素緗上去叩了叩門。
姜獻打開門,見是她,眸瞬亮:“阿姐!”
姜妧溫柔笑著:“阿獻,最近天冷了,你可要多添些衣裳,莫要著了涼。”
“阿姐也要多照顧好自己。”姜獻緊凝著她,不捨得移開半分。
他抿了抿唇:“這些日子我有好好用功讀書呢,上次首輔大人見了我,我才知著急唐突了,待等高中之後,我再去尋他拜師。”
姜妧彎著眉眼,從懷裡拿出油紙包遞給他:“喏,蜜餞。”
他歡喜接過,還沒吃蜜餞,眼裡藏著愛意的笑就漫了出來。
比那蜜餞還甜。
“娘呢?”姜妧問。
他答:“屋裡呢。”
姜妧緩步走了進去,見著喬雪娘正坐在臨窗的木椅上,藉著窗外的光線,手中的針線起起落落。
喬雪娘聽見腳步聲,卻沒有抬眼看她,方才院裡的對話,她悉數聽見了,知道是她來了。
姜妧放輕了腳步,鼻腔裡酸酸的,“娘。”
喬雪娘依舊未理她,只是拿繡花針的手顫了一下。
“娘是不是在生女兒的氣?”姜妧眼裡染上了幾分霧。
喬雪娘眼眶泛紅:“你說說你,若兩年前依了娘,應下那門婚事,如今又豈會被沖喜嫁人,與公雞拜堂。”
迎親全程,都是她一人,臨了還與公雞拜堂,若不是因著侯府的權勢,這般荒誕之事,早成了街頭巷尾的笑談,這算哪門子婚事?
分明就是一場鬧劇!
姜妧滾燙的淚落了下來,輕輕別過頭,不願讓她擔心。
“那宋斯年多好一小夥子,也是娘看著長大的,與你也是青梅竹馬,還是阿獻的同窗。”喬雪娘聲音裡有些怨味兒。
她又看著姜妧默默垂淚的模樣,心裡難受得緊:“你一向是個乖巧的,偏偏為了那人,第一次忤逆了我。”
姜妧抬手悄悄擦著淚。
喬雪娘無心刺繡,將手頭東西放在面前桌上。
她偷偷拭著淚:“你來上京後,可有遇見那人?”
姜妧雙肩顫抖著,一個勁兒的擦著眼淚,緩聲說:“沒有。”
“傻女兒!”她心疼至極地喚。
姜妧再也繃不住了,淚湧得更兇,用手背胡亂蹭著臉上的淚。
喬雪娘微張著口呼吸,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著喉嚨裡的悲慼。
良久。
她壓著一口氣長嘆:“他是個薄情的,那些個所謂的真心,承諾,聽聽就好了,全然當了真,到頭來,哭的只有自己。”
姜妧壓抑著哭聲,不敢放聲哭出來,淚水順著臉頰,一滴一滴無聲地滑落。
喬雪娘側了側身,淚劃過鼻樑,她忙用手蹭去,緩了口氣,問:“你婆家待你如何?見過相公了嗎?”
姜妧唇輕顫:“婆家她們都待我很好,見過相公了。”
“謝家大郎身在昭獄。”喬雪娘眼淚劃過眼下細紋。
她又緩了緩情緒,聲音都有點兒哽:“相公本該是一個呵護你、愛你的人。”
姜妧喉嚨裡澀得慌,微張著唇,吸進去的涼意一下又一下舒緩著她喉嚨裡的疼澀。
她會護著自己,會好好愛自己。
喬雪娘背過身,從一旁櫃子裡取出一個荷包,“這銀子你拿回去,我這兒不缺錢,上次讓素緗拿走,她卻不肯,那丫頭牙尖嘴利的,我說不過她。”
姜妧轉眸看了一眼她桌上的刺繡,她如今年紀大了,眼睛本就不好使了,這銀錢拿給她,也是想少讓她繡點兒,多護著眼睛。
她卻原封不動的將銀錢還給自己。
“兄長呢?”姜妧轉移話題,不願接過她手中的銀子。
提起他,喬雪娘嘆了口氣:“他這個不著家的,昨日說是認識了個什麼好友,宛如親兄弟,一大早就出門了,現在也沒個影兒。”
姜妧仔細瞧著她,才四個多月沒見,她的黑髮上多了好幾根白絲。
喬雪娘緩步走了過來,“這錢你拿回去,那些個高門大戶裡,少不了銀錢打點下人,上次素緗來時,問她關於你的,她也是個報喜不報憂的。”
“那些高門大戶裡的彎彎繞繞,我也不懂,總歸去哪裡,身上有銀子使,日子也好過一些。”她看著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兒,眼又泛了紅。
若兩年前她應了與宋家小子的婚事,大概孩子都有了,何苦以後只能守著個空房過日子。
誰來護她?誰來愛她?
姜妧看著她伸過來的手,“娘若硬要塞給我,我就只能喚素緗進來了。”
喬雪娘嗔了她一眼,正想說什麼,外頭傳來素緗的聲音。
“姑娘,青琅來了,說是老夫人有要事尋您呢。”
姜妧看向喬雪娘:“娘,女兒下次再來看您。”
喬雪娘眼裡有些落寞,心疼,擔憂,緊攥著荷包看她離去。
“阿姐!”姜獻瞧見她,立馬迎了上來。
她著急著離開,只衝著他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他緊盯著她,方才屋裡的話,他都聽見了,想起兩年前……
姜妧出了院,便隨著青琅回了府。
馬車停在府側門處,她剛下馬車,卻遇見了正從宮裡回來的謝岑。
謝岑目光不經意地掃向她,她這又是去哪兒了?
姜妧見是他,沒有多餘的話,只微微福身,動作端莊卻格外疏離。
謝岑凝在她逐漸遠去的背影上,莫名地心生惱意,長身玉立,幾步便越過了她。
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卻瞧見她的眼有些紅腫。
他腳下的步子像是被什麼扯住了,不自覺緩了下來。
“你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