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還未分家的時候，老夫人對庶出的方順慶一家也很是慈善。
對方妍這個叫自己一聲祖母的孫女兒也是一視同仁，因此，方妍也是時常和老夫人撒嬌。
她走過去，挽著老夫人的手臂：“今日可是這寺裡的大日子，孫女怕誤了時辰，特地早起呢。”
老夫人一向疼寵這些小輩，加上方妍此時一臉嬌憨地撒嬌，老夫人一下就笑了：“我們妍兒是真懂事。”
看到姜雲煙就安靜坐在旁邊，看丫鬟們進進出出擺飯，老夫人心裡一嘆，這孩子卻是懂事過頭了。
明明年紀是家裡這些孩子裡面最小的，卻最是懂事知禮。
別人看著會誇一聲好，可在她看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就該像流瑩和方妍這樣，或活潑，或愛撒嬌。
她也懂，沒有父母在身邊，終究是有所不同的。
可姜雲煙是這樣做，她卻不願意自己最疼愛的外孫女受丁點冷落。
老夫人拉過姜雲煙的手，發覺還是有點涼，責備道：“這手怎麼這樣涼。”
說完趕緊讓錦福端了熱熱的湯盅過來，先讓姜雲煙喝上暖身子。
姜雲煙想說自己在外面一直烤著火呢，只是外祖母這裡太暖和了，倒是顯得自己的手涼了一些。
不過老夫人可沒給她說話的機會，按著她坐在桌前，又親自把調羹塞到她手上：“你不比其他人，這身體最是重要了，等回了家裡，也不必每日到我那裡去，這天氣是一天比一天冷了。”
姜雲煙只能乖巧地點頭，拿著調羹喝湯。
方妍還坐在剛剛的小榻上，心裡想不明白，祖母是看著自己長大的，就算自己和她不是親生的，方流瑩總是了吧？
可也沒見她對方流瑩關心到這份兒上。
剛剛她也在外面等了那麼久，怎麼不關心她手涼不涼！
到底是年紀小，心裡有了事，方妍便失去了剛剛的活潑，這會兒一言不發盯著姜雲煙喝湯的背影。
老夫人這會兒才察覺不對，趕緊招呼方妍：“妍丫頭這是發什麼愣，趕緊過來用早膳。”
方妍這才仰起笑臉，走了過去。
*
東覺寺的冬至祭祀分兩大部分。
早晨寺裡的師傅們舉行祭祖法會，信眾們會在大雄寶殿聽經跪拜。
過了晌午，就是信眾們可單獨到燈樓給已故的人在這一天點上一盞燈，再行祭拜。
姜雲煙一上午都跪在老夫人身後，認真聽經，剛開始聽了小半時辰，老夫人還特地回頭，本想著要是她坐不住就讓她和方妍出去走走。
沒想到，姜雲煙不僅聽得認真，還一臉虔誠，老夫人便沒說什麼話了。
聽了一上午的經，姜雲煙和方妍一人一邊擁著老夫人走出大殿，往居住的東廂房走去。
方家作為在江洲屈指可數的經商大戶，每年要捐贈很多香火錢，因此她們午膳，是由小沙禰送到廂房的。
“這豆腐包子最是好吃，咱們府中做的可沒這地道。”老夫人說著話，那邊佈菜的丫鬟已經下了筷子，夾了一個放在姜雲煙碗裡。
姜雲煙吃了一口，臉上露出驚豔：“確實好吃，難怪表姐總唸叨這裡的素齋呢。”
老夫人這才想起來，趕緊吩咐了旁邊的人，等回府的時候，帶上方流瑩喜歡的素餅，還有一兩個素齋。
“老夫人放心，表姑娘昨日就已經吩咐下去了。”婆子在一旁回話。
老夫人最喜歡看小輩相處融洽，她拍了拍姜雲煙的手：“難得你第一次來就掛念你表姐。”
方妍正坐在姜雲煙對面用飯，聽她和老太太，一口一個表姐表妹，心裡那股酸澀感更加明顯。
姜雲煙叫自己就是“妍表姐”叫方流瑩就是表姐，這親疏搞得這麼明顯，不就是笑話她爹只是個庶出的，跟她娘不是一母同胞嗎？
可她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低著頭吃著碗裡的飯，假裝看不見。
還是老夫人覺得她太安靜了，問她是不是沒胃口或者累了，她才笑著否認：“沒什麼，孫女就是起得早了些，有些困頓。”
“既如此，下午你也不必跟著去了，就在房裡歇息吧。”
“是。”方妍本來也不想總跟姜雲煙待在一處。
她從前就是這江洲城裡有名的美人，而且有幾分才氣，雖然作為商家女，在那官家小姐的圈子拔不得高，可也是自信比得過同等其他小姐的。
但是姜雲煙出現就不一樣了，饒是自己再不想承認，姜雲煙就是生得比自己好看。
今日冬至法會，基本江洲城的大戶人家都來了大半，方妍可不想被拿來對比。
吃過午飯，姜雲煙小歇了半個時辰，便和老夫人去了寺裡安排的祭拜的地方。
這次不僅是祭拜姜雲煙的父母，還有已故的外祖父。
姜雲煙跪著磕了幾個頭，之後便開始燒紙錢。
她現在心緒已經穩定了很多，雖然想起來也傷心，卻不會控制不住去落淚，尤其在人前。
祭拜後，便要去燈樓點燈，老夫人今日起得早，晌午也沒休息好，姜雲煙便不讓她跟著去燈樓了。
“也行，我這老婆子確實登不得那高樓了，你便去吧。”
老夫人不放心姜雲煙自己去，叫了錦福跟在她旁邊。
姜雲煙目送老夫人回廂房，便跟著錦福去了燈樓。
這燈樓共七層，頂層是常年供奉長明燈的地方，姜雲煙想要出孝期後給父母供的長明燈就是這裡。
六層和以下，只有平時寺裡有法會或道場，供人來這裡點燈。
方府早就和寺裡打了招呼，這次他們冬至供的燈在六層。
姜雲煙爬上六層的時候，平復了好一會兒才把氣息穩下來，她接過錦福遞給她的燈，一一點上。
“姑娘，這東覺寺的燈樓，一年中全亮的時候，也就兩三次，您可以到藏書閣那邊看。”錦福看她點好燈，提議道。
姜雲煙也確實不想回廂房，邊聽了錦福的提議，下了燈樓。
東覺寺的藏書閣，也是很有名的，裡面藏書萬卷不止，除了經書，也有很多別的書籍。
路過一片頹唐的荷花池，便到了藏書閣。
錦福領著姜雲煙往裡面走，“今日寺裡有法會，這藏書閣是沒什麼人來的，加上老夫人之前就和方丈打了招呼，姑娘不想回去也可以在裡面看看書。”
姜雲煙心裡暗歎外祖母想得很是周到。
錦福領著她上了藏書閣頂層，推開一扇窗，望過去便是整個被點亮的燈樓。
雖然此時還不是夜晚，但天氣陰沉，這燈樓看起來煞是壯觀。
姜雲煙看了有一會兒，便在藏書閣裡逛起來。
她在書架上找到兩本她喜歡的遊記，可惜這藏書閣的書不外借，她只能站著看。
後來錦福怕她站得辛苦，和外面的師傅說了一聲，搬了椅子和小几進來。
“錦福姐姐辛苦了，我估計要看好一會兒，不然你先去休息吧。”姜雲煙嘴邊掛著一抹笑和錦福道。
錦福看了眼外面的天，有些陰沉，不過她得了老夫人的囑咐，自然是順著姜雲煙的。
“姑娘就在此看書，奴婢回去拿把傘過來。”
姜雲煙點點頭，她也知道外面天氣不大好，便囑咐錦福，若是回去後下了雨，便不用急著過來，等雨停了再來。
錦福應了好便出去，周圍環境徹底安靜下來，只偶爾響起姜雲煙翻書的聲音。
也不知看了多久，窗外響起雨點滴落的聲音，先是一兩聲，之後便是滂沱而下。
冬天下雨最是溼冷，姜雲煙捧著書看，看到後面冷得不行便仗著這裡沒有人，把自己縮成一團，再把身上的斗篷牢牢攏住自己。
到底是早起，又折騰了一天，很快她就昏昏欲睡起來。
這時，樓下有兩人走了進來。
“主子，您先進來吧，屬下去找人拿點熱茶過來。”
“不必了。”講話之人一雙黑漆漆的眸子看著遠處的燈樓，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