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高南峰鄉會議室氣氛嚴肅而熱烈。
這是吳歡上任後召開的第一次黨政聯席會議。
曹映虹端坐一旁，認真做著筆記。
九個班子成員全都到齊了。
會議的主題只有一個：圍繞地方經濟談發展。
昨晚吳歡和盧紹文的促膝長談起到了效果，盧紹文第一個發言。
“說實話，作為鄉長，在發展經濟這件事上有著義不容辭的責任。以前我們也大談特談發展，為什麼就發展不了呢？根源在於我們被卡脖子了，沒有發展的自主權。現在，我們就是要打破這個樊籬，突破口就是縣林業局設在我們交通要道上的攔杆。公職人員的工資問題就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
按照吳歡的要求，每個班子成員都必須發言，只談發展，不談分管的具體工作。
分管婦聯、統戰、共青團的婦聯主席林有娣剛把話題切入她所分管的工作，就被吳歡制止了。
會議開了三個多小時。班子成員暢所欲言，各抒己見，似乎人人都被以前的氣氛給憋壞了，終於找到了出氣口。
一旦談起發展來，一個個都滔滔不絕。
吳歡終於意識到，班子成員並非不想發展，而是大氣候比較困難。
最後，會議形成了四點共識：
第一，盡全力解決資金短缺問題，把公職人員和村幹部的工資兌現。
第二，發動群眾的力量，大搞植樹造林、毛竹低改和興修水利。
第三，成立若干個招商引資小組，前赴北、上、廣、深等發達地區招商引資。
第四，堅決剎住吃喝風。所有上級來客，全部放在鄉政府飯堂招待，不得再去好運來酒家簽單。
這些共識都是經過深入討論形成的，幾乎沒有異議。
吳歡為了穩住班子成員的情緒，還是給班子成員一定自主權，他們每人每年都有五千塊錢的餐票，憑餐票就能在鄉食堂招待客人，不需要向書記、鄉長請示。因為招商引資產生的接待經費，另設專項經費報銷。
……
會議結束。
盧紹文把吳歡帶到距離鎮政府一公里的一大片空地。這片空地大約有一千畝。
“這一大片地原來是荒丘。上世紀六七十年村民在這裡取土燒磚。八十年代初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這片空地由於是生地，太過於貧癠，沒人想要，便一直荒在這裡，長滿了茅草。我覺得如果招商引資有了項目，就在這裡設立工業園區，你覺得如何？”
盧紹文笑眯眯地問道。
吳歡覺得，這個鄉長以前並非不會辦事，而是沒心思幹。他受得挫折太多，灰心了。
吳歡問道：“這麼多年了，歷屆領導都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嗎？”
盧紹文：“不是沒想到，是不敢想。鄉鎮一級設立工業園，在整個臨湖縣還沒有先例。企業進駐以後，必然涉及環保、安全、工商、稅務等一系列問題。這些職能部門，鄉黨委政府管不住，也就不敢做出任何承諾。哪個企業敢來？”
這個時期，不要說鄉鎮，縣一級的工業園也處於起步階段。
在缺少發展自主權的前提下，謀發展就更加困難。
“車到山前必有路。企業有困難，我們義無反顧地做好服務工作，用真誠去打動他們。如果一年能引進兩三家企業，通過十年的發展，我們鄉也不至於窮到發不出工資的地步。”
看見吳歡信心百倍，盧紹文卻是忐忑不安。他已經碰過無數次壁了，一次次都敗下陣來。
吳歡的思路是對的。只要思路正確，一步一步地走穩，鄉鎮經濟並非無藥可救。
“盧鄉長，你幫我抓落實。我幫你掃清障礙。我不相信我們鄉會一直窮下去。”
吳歡扔給盧紹文一支阿詩瑪香菸，自己點燃一支，站在這片空地上騰雲駕霧。
在他的想象裡，這裡將不再是荒地，而一座能生金蛋的工廠。
下午四點多鐘，縣政府辦主任李玉東親自打來電話，汪縣長有急事找！
吳歡不由暗笑，盧紹文的辦事效率真高！
他用腳都能想出來，盧紹文已經不留痕跡地鼓動朱明泉老師帶人上訪了。
“李主任，我們鄉里的工作比較忙，走不開。汪縣長有什麼事，能不能在電話裡作指示？”
吳歡慢條斯理地說道。
“汪縣長指示，高南峰鄉必須把那幫上訪的教師接回去。自家的孩子自家抱，別把矛盾上交！”
“吳書記，以朱明泉為首的教師，大約有一百多人，全都來到縣政府大院靜坐，還舉起了橫幅，要求縣政府發工資，這都成何體統了？”
在電話裡，李玉東就把事情說清楚了。目的只有一個，要求書記、鄉長來接人。
吳歡說道：“李主任，我覺得這件事要想解決，就必須從根本上解決，把教師的工資兌現了。要不然，他們下次還會去上訪。我有個小小要求，求見汪縣長一面，具體談出一個解決方案來。”
“行，你等我消息。”
李玉東掛掉電話，大概是去請示縣長了。
大約只過了十分鐘，李玉東便回了電話，明天上午九點鐘，書記、鄉長一起去縣長辦公室面談。但今天晚上，必須讓靜坐的教師回去。要不然，出了人命，沒人負得起責。
靜坐一個通宵，對於有基礎病的人來說，的確有危險。
盧紹文給朱明泉打了一個電話，一百多名教師便各自找旅館住下。
第二天上午九點鐘，吳歡和盧紹文準時來到汪縣長辦公室。
汪泉黑沉著臉，問道：“吳書記，你們鄉黨委政府竟然敢慫恿教師來縣政府上訪、靜坐？”
吳歡和盧紹文不由面面相覷。這個主意來自盧紹文，得到了吳歡的默許和支持。
不知什麼原因，汪泉知道了？
吳歡陪著笑臉，說道：“汪縣長您言重了。打死我也不敢幹這樣的事啊。不過，民以食為天，教師的工資被拖欠了一年，他們有意見也屬正常啊。”
“正常？要說正常，他們應該找鄉政府，而不是縣政府。縣鄉財政分灶吃飯，你們發不出工資，怪我？”
汪泉的火氣更大了。
吳歡不客氣了，語氣立馬變得強硬起來：“汪縣長，縣、鄉財政分灶吃飯，其實就是縣財政為了甩包袱。我想問一下，我們鄉鎮一級有沒有發展自主權？實不相瞞，我們高南峰鄉不是沒有錢，而是被卡脖子了。鄉機關幹部也同樣沒有領到工資，全都憋了一團火。
這次教師來縣政府上訪，下次我不敢保證，他們會不會去市政府、省政府，甚至進京。中央三令五申，嚴禁拖欠教師工資。要說違法，是我們先違法！上級要是追究責任，你、我都脫不了干係！”
盧紹文做夢也沒想到，吳歡這個年僅二十八歲的年輕書記，竟然敢公開和縣長叫板！
縣長辦公室立即變得十分寂靜，甚至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