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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你別走,留下來陪我幹一番事業。”

黑暗裡,吳歡明亮的眼睛如電燈泡似的。盧紹文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堅定的眼神。

他悽慘一笑,說道:“吳歡,你太年輕了,還有些天真和幼稚。你以為我們真的能幹出事業來嗎?”

憑年齡,盧紹文比吳歡大十三歲。論資歷,那就更勝一籌。他已經在基層工作二十多年。從一個普通的鄉幹部一步一個臺階,工作之勤勉,受到歷屆領導的肯定。

當初來高南峰鄉當鄉長,盧紹文也是滿懷豪情。經過幾年的跌打滾爬,他變得灰心喪氣,頹廢到了極點。

吳歡認真地說道:“天真和幼稚未必是壞事,它會讓我們更具有想象力,也更有生命力。我們黨創立初期,全都是一群年輕人。紅軍戰士當中,年齡最小的只有九歲。有的人二十多歲就當師長了。事實證明,正是這群年輕人,經過二十八年的奮鬥,實現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偉大勝利。難道我們連一個小小的貧困鄉都治理不了嗎?”

沉默。

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盧紹文才說道:“不是我不想發展,而是我們受到的干預實在太多。祝顯金書記為了保住鄉里唯一一個贏利企業,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吳歡問:“你是說那一起車禍?”

“是的。”盧紹文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用力一彈,菸蒂墜入無邊的黑暗裡。

“祝書記死得很冤枉。警方到現在也沒破案,估計永遠也破不了案。”

吳歡算是明白了,臨湖縣委為什麼把自己安排到高南峰來。擺明了,他們就是想把高南峰這個爛攤子扔給他,看他有什麼本事收拾。

“我們當幹部的,在哪裡不是幹活領薪水,何苦要去得罪那些權貴?英傑集團只是派了一個叫牛大勇的手下來談判,範英傑自己都沒有出面。祝顯金書記拒絕了牛大勇,沒多久就發生了車禍,難道是巧合?我不信。”

“牛大勇已經死了。”

吳歡面色平靜地說道。

盧紹文微微一怔,反問道:“被他們自己人滅口?”

“應該是。死人不會說話。很多牽涉到範英傑的案件,因為牛大勇的死而斷了線索。所以我斷定,範英傑已經顧不上一個小小的水電站了,我們完全沒有必要擔心。”

“黃滿新進去以後,市公安局長已經換了我的好兄弟劉金標。範英傑的日子會越來越難過。他們甚至開始拋售房產,準備出逃了。”

吳歡帶來了一系列讓盧紹文感到震撼的消息。這些消息,對於身處山區的幹部來說,全都是新聞。

吳歡沒說,他還真的不知道內幕。

“這麼說來,羅向斌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

盧紹文問道。

吳歡自信地點點頭。但也不敢說太多。

羅向斌位高權重,不是普通幹部所能揣測的。潘莉也沒把事情說得那麼絕對。

省紀委調查組來了這麼久,請了很多人去喝茶,就是沒有請羅向斌,這又說明了什麼呢?

吳歡微微笑道:“紹文兄,你才四十歲出頭,人生的大好年華,不應該這麼早就偃旗息鼓了。打起精神再幹十年,徹底改變高南峰鄉一窮二白的面貌,這樣的人生不是很有意義嗎?”

盧紹文苦笑一聲,感嘆道:“吳歡,你有所不知,就算我想走,還走不了。我已經打過三次辭職報告了,組織部不批,氣得我夠嗆。”

兩個人坐在花壇邊一邊抽菸,一邊聊高南峰鄉的優勢和劣勢,以及未來五年的發展戰略。

最後,他們的目標基本一致,那就是靠山吃山!

高南峰鄉是山區,數萬畝山地就是無盡的財富。長期以來,由於縣林業局管制得太嚴格,禁止砍伐山林,導致了那些竹木無法變現。

這等於老百姓抱著金蛋蛋過窮日子!

吳歡有些納悶,有計劃地砍伐山林,一邊種,一邊砍,有何不可?

盧紹文又是一聲苦笑:“縣林業局在我們的唯一通道設置了檢查站,沒有砍伐批條的竹木根本就運不出去。這等於鄉政府沒有任何自主權。”

吳歡問:“能不能找汪縣長解決這件事?”

盧紹文搖頭:“水電站的事情,是汪縣長打來電話,介紹牛大勇來談判的。此事被祝書記拒絕了以後。汪縣長對我們也算是恨之入骨。那十萬塊錢的扶貧救濟款,是我喝了半斤白酒換來的。要不然,汪縣長不會帶正眼看我們。”

“那就給他們施加壓力。”

吳歡語氣堅定地說道。

“怎麼施加?”

“讓中小學教師停課兩天,到縣政府門口去請願,要求縣政府發工資。他們敢不發,就到省裡去請願。我就不相信他們不怕。中央三令五申,不允許拖欠教師工資,他們居然充耳不滿!”

吳歡的說法大膽而潑辣,甚至要冒風險。盧紹文對眼前這個年輕人不由另眼相看。

祝顯金也是一個有正義感的書記,但他膽子太小。在發不出工資這件事上,一直在做說服工作,絕對不敢慫恿教師去上訪。

“你真敢這麼幹?”

盧紹文面露驚詫之色。

“為什麼不敢?”

吳歡淡淡地笑道:“祝書記為了水電站,連命都搭進去了。我們為了教師能領到工資,冒點風險算個啥?”

“行!吳歡,你有這個膽子,我就跟著你幹了!”

盧紹文又彈出一個菸屁股,似乎被歲月洩掉的勁頭又回來了。

“中學有一個教師叫朱明泉。他吵得最兇。他只是一個普通教師,又不是黨員,讓他出頭就可以了。這件事,只要一個人肯出頭,就會一呼百應。”

……

回到房間,已經深夜十一點半。

今天是吳歡上任的第一天。吳歡感觸很深,沒有絲毫睡意。

洗了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電話響了。

來電顯示:潘書記!

“書記好,這麼晚了還沒睡?”

吳歡說道。

話筒裡立即傳來潘莉的笑聲:

“你當土皇帝的感覺怎麼樣?”

“苦不堪言!”

接下來,吳歡介紹了一下鄉里的情況。這些情況,都是潘莉聞所未聞的。

高南峰鄉的公職人員竟然一年沒發工資了,財政困難到這個樣子,意味著農村基層已經處於停擺狀態。

“吳歡,現在看來,我還是太官僚了。我以為走遍了全市十個縣區,就應該瞭解到很多實情了。沒有一個縣委書記、縣長向我彙報過這個情況。是不是其他鄉鎮也有類似情況呢?”

“潘書記,據我所知,在我們信州市,這是一種普遍情況。問題的根源在於縣、鄉兩級分灶吃飯,對鄉財政的資金使用監督不嚴,鄉鎮沒有發展自主權等。一些領導熱衷於搞形象工程,把有限的資金投到形象工程去了,也是導致公職人員的工資無法保證的原因之一。”

“吳歡,你反映的情況很嚴重,我會認真對待的。你到了鄉里,先不要著急表態,把調查研究工作做實、做細,再拿出切實可行的方案。”

潘莉在電話裡談了很久,全都是教吳歡如何做人做事,團結幹部群眾謀發展。

掛掉電話以後,吳歡推開窗戶,看見東方已經微微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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