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嬪是相信,沐霽禾對沐書禾的感情絕對是真的,山匪作亂,她不惜廢了一條胳膊都要護住沐書禾。
但是為什麼,面對著沐書禾唯一的孩子受苦受難,她竟然可以無動於衷?
還是說沐霽禾其實是有別的打算?
這個時候鄭嬤嬤來宣茶,於嬪忽的便想起來,是了,沐霽禾在宮中沒有人脈,昭陽宮的宮人,或許有別的探子?
沐霽禾身份本就敏感,若是再讓旁人的探子知道她去照顧恆安王遺孤,傳到陛下耳朵裡,定是會心生嫌隙的。
是她莽撞了,不該直接來昭陽宮的,便是在路上遇見了,閒談幾句,讓沐霽禾知道這件事情,都比她直接莽撞地來到昭陽宮好。
她只是太擔心小公子了,小公子年紀小,身邊只有一個嬤嬤陪著,她昨日偷偷去見他,那孩子躺在床上軟軟地喚她於姨,讓她不用擔心。
如何能真不擔心?
想到這裡,她起身對沐霽禾行了個大禮,“昭嬪娘娘,今日之事是我莽撞,只是小公子身上流著您姐姐的血啊,求您想想法子,救救小公子吧。”
她將這件事情堂而皇之地說出來,求著沐霽禾去看看段辭昱,日後就算被有心之人做文章,也是她請求在先的。
她願意承擔一切的罪責,只求沐霽禾能護一下那年幼的孩子。
沐霽禾緩緩地呼出一口氣。
於嬪,寧陽於家的長女,因著生母早逝,父親又對她不上心,家中繼母為了樁婚事,想直接讓她死在蒼巖山上。
若非阿姐心善……
於嬪,當初姐姐費了心思救下來,又一步步提點她如何在於家活下去。
姐姐已經走了,可是於嬪的身上,有姐姐的心血。
也真是奇怪,但凡是被姐姐接濟過的人,身上總會有那麼幾分姐姐的善良,唯獨她,被姐姐養在身邊這麼多年,卻學不會哪怕一分姐姐的良善。
沐霽禾最終道,“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情,我知道了。”
看著人走了,鄭嬤嬤才開口道,“這於嬪啊,也是奇怪,生了一副不輸於柔淑儀的容貌,又有著不算低的家世,可是人入了宮,卻不想著爭寵,只想著那恆安王府的小公子……”
“她照顧段辭昱一事,後宮之人都知道了?”
鄭嬤嬤笑道,“這宮裡哪有不透風的牆呢,於嬪常常將自己的份例分給小公子一些,這事瞞個一兩次還好,時間久了,哪裡瞞得住。”
“娘娘要管這事嗎?”念夏問道。
其實在她看來,那小公子是娘娘的親外甥,沐家滿門抄斬,可是先帝也親口說過,禍不及恆安王妃的。
她還是皇家的兒媳。
那小公子就是無罪之身啊,只是宮裡的人捧高踩低罷了,自家娘娘如今得寵,護著些自己的親外甥,旁人又能說什麼?
至於陛下……
她總覺得,自家娘娘並不是很在意陛下會不會心生嫌隙,又或者說,娘娘相信,陛下不會心生嫌隙。
但是沐霽禾什麼都沒說,於是念夏收起了自己的心思,轉而為昭陽宮的冰鑑又添上新冰。
政和殿中,段洛宸看著跪在下方的小夏子,“昭嬪沒起?”
“是,鄭嬤嬤是這般說的,”小夏子恭敬道,“奴才回政和殿的時候,遇見了於嬪娘娘,娘娘一臉心事,看方向,也是向昭陽宮去的。”
“朕知道了,下去吧。”
眼看著小夏子走沒影了,江東炳才出聲道,“小夏子眼見著是不能一心為著陛下了,可要奴才暗中去做了他。”
小夏子是他收的徒弟不假,但是兩個人的年紀並沒有差距特別大,小夏子要想做御前的第一把交椅,那除非是江東炳犯了什麼大錯。
單靠熬,等江東炳老了,小夏子也不是個年輕的。
可若是江東炳犯了大錯,小夏子這個徒弟,哪裡還能待得下去?
段洛宸沒把這事放心上,“不過是為了昭嬪辦個差事,哪裡就能直接要了人家的性命了。”
御前的人,能有幾個是真正一心為著皇帝的,誰沒有自己的小心思,人之常情,不必苛責。
更何況,小夏子這個人,能力上是過得去的,行事上比起江東炳的圓滑,他更加多了幾分狐假虎威。
霽禾喜歡這樣的人。
她從小就欣賞那些能自己往上爬,不至於全無人性,卻又並非良善之輩的人,更欣賞那些能夠為自己謀一條出路的,以自己的利益為先的人。
她說只有那樣的人,她才敢用,因為那樣的人目標十分明確,只要她給得起那份利益,那些人就會一直效忠她。
若是哪一日她落魄了,她也不必日日憂心自己的哪個奴才會背叛自己,直接全都打發出去就是了。
段洛宸問起另一件事情,“於嬪那邊怎麼回事?”
江東炳這才把事情說出來,“恆安王府的小公子,這麼多年一直都是於嬪暗中接濟照顧的,只是宮中的奴才都是些見風使舵的,小公子無依無靠,自然少不了被怠慢了,昨個於嬪帶了太醫去了小公子那裡,說是中了暑熱,得好生養著。”
段洛宸對這件事情有幾分印象,於嬪也是登基之後,太后做主選進宮裡的,起初說她容貌柔美,性子柔順,初始位份是那一批裡面最高的。
段洛宸對後宮的事情不怎麼上心,能記住於嬪,還是因為她初入宮就將心思放在了段辭昱的身上。
他當時謀劃著把霽禾帶進宮,段辭昱是他最後的手段,於嬪總是去見他,段洛宸不得不多上了幾分心,後來見她也沒什麼大動作,就由她去了。
還以為只是她爭寵的手段。
“這幾年,她一直關注著段辭昱那邊?”
江東炳也知道小公子的處境,更知道小公子的處境就是陛下縱容奴才的結果,小公子越慘,昭嬪娘娘才會越心疼,哪怕不是為了陛下,哪怕是為了小公子入宮,陛下都是心甘情願的。
“是,這於嬪幾年來,對小公子十分上心,哪怕自己宮裡頭的東西不夠用了,也是要先給小公子那邊送些過去的。”
段洛宸面上浮現出幾分不解。
按理說,霽禾入宮之後,看見段辭昱的處境,不說將曾經欺辱過這孩子的人都教訓一遍,也得在心裡頭狠狠記上他一筆啊。
怎麼會一點動靜都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