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雲寺的一處廂房之中，一女子面露愁容，最終像是終於忍不了一般，高聲道，“司琴。”
司琴開門快步走了進來，“娘娘。”
“這屋子裡熱死了，”那女子心煩意亂道，“這寺裡怎麼回事，連冰都不供足嗎？”
司琴忙拿了身邊婢女手中的扇子，上前哄著道，“娘娘輕些聲音，莫要傳到陛下耳朵裡面了，這寺裡的條件定然是比不上宮裡的，只是同陛下一起祈福的機會可不是誰都能有的，娘娘消消氣。”
“陛下登基三年，往年從來都是自己前往普雲寺的，唯獨今年帶了娘娘一起，可見陛下對娘娘的看重。”
那女子輕哼了聲，“陛下是看在了哥哥的面子上。”
只是面上的驕矜足以表現她此刻的心情。
她的哥哥，驍勇善戰的護國大將軍，陛下剛剛登基時便帶兵鎮守邊疆，如今正是大殷與南臨對戰的關鍵時期，於是她在後宮的地位也水漲船高。
“陛下現在在廂房裡嗎？”女子實在是受不住了，她不信陛下的廂房之中也是如此難熬，“走，去見陛下。”
寺中條件艱苦，她其實並不覺得是被怠慢了。
段洛宸正在看從住持那裡借來的佛經，江東炳進來通報道，“陛下，儀貴妃娘娘來了。”
貴妃？
段洛宸頭都沒抬，“她來做什麼？”
“娘娘說廂房酷熱，擔心陛下龍體。”
手中的佛經被放到桌案上，輕輕地“啪”聲已然暗示了大殷朝皇帝的不耐。
“讓她進來。”
那女子正是儀貴妃，護國將軍孟安然的嫡親妹妹，孟無漾。
孟家出武將，看名字兄妹二人的名字便知道，孟家對這兩個人的期許也不過是安然無恙。
只是現在一個在戰場與南臨作戰，一個入了後宮與眾人爭寵。
孟無漾行了禮，笑著湊到段洛宸身邊，“陛下，臣妾屋子裡實在是待不住人，跑來陛下這裡蹭這屋子裡的冷氣呢。”
段洛宸沒什麼笑意，哪怕是面對著外人認為後宮之中最風光的儀貴妃，他聲音依舊聽不出什麼情緒來，“覺得熱便去外面走走，外面待的熱了，便覺得屋子裡涼快了。”
孟無漾面上笑意一僵。
這時江東炳出來解圍，“陛下，方才住持差人過來問，明日祈福一事的諸多安排，是在您這裡稟報，還是移步旁的地方。”
段洛宸起身，“朕去見住持。”
孟無漾立刻接口道，“臣妾同陛下一起。”
見段洛宸冷冷看著她，她補充道，“臣妾是要同陛下一起祈福的，這安排，還是也聽聽比較好。”
“臣妾還擔心明日會緊張出錯呢。”
段洛宸沒有再說什麼，提步離開，孟無漾知道這就是默許了，忙跟了上去。
普雲寺是國寺，段洛宸還是淮安王的時候便多次來過，對這裡的路再是熟悉不過，孟無漾跟在他身後，不多時，聽見前方傳來一陣陣琴聲。
身處後宮三年的孟無漾立刻就想起來宮中的爭寵手段，在御花園跳舞的，彈琴的，還有投懷送抱的，最後哪個得寵了？
剛想冷笑，忽地想起來這裡是普雲寺。
帝王祈福，寺中閒雜人等早就清乾淨了。
段洛宸腳步微微一頓，旁邊的江東炳也像是想起了什麼。
“陛下，奴才去清人。”
“你還有這本事？”
段洛宸的聲音沒什麼變化，但江東炳就是知道，自家陛下此刻心情不錯。
看著段洛宸往前處去了，孟無漾急忙跟上，其實這個時間段已經不是那麼熱了，她嬌生慣養是一方面，想跟陛下待在一起是另一方面。
接近傍晚，甚至有微微輕風，桂花被風捲起又被輕輕吹下，本是一番美景，卻比不上樹下彈琴的佳人。
一身尼姑裝，未施粉黛，頭髮只簡單一挽，芊芊十指撫琴，明明素樸至極，卻讓孟無漾震驚到失了言語。
似乎是察覺到來了人，沐霽禾抬眸，起身行大禮，“罪女沐霽禾參見陛下，見過貴妃娘娘。”
儘管孟無漾處於十分震驚的狀態下，在她行大禮時，竟然下意識側過了身子。
那是一個不受她禮的舉動。
其實孟無漾是受得起這個禮的，沐家曾經再顯赫，也已經被滿門抄斬多年，沐霽禾曾經再驕傲，如今也不過是罪人身份，她身為貴妃，憑什麼不能受這個禮。
只是當年被沐霽禾碾壓的經歷太過沉重，哪怕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孟無漾發現，自己依舊沒有辦法在她面前有優越感。
段洛宸沒有在意她的舉動，又或者說，在沐霽禾出現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便全然被眼前的人吸引了。
“你為何在這裡？”
沐霽禾輕聲道，“罪女清修多年，記不清楚日子，每逢這個時辰，罪女都會來此處彈琴。”
“不曾想到今日是陛下祈福的日子，衝撞了陛下，還請陛下贖罪。”
這樣拙劣的謊言，偏偏段洛宸沒有拆穿，“天氣熱，早些回去，小心中暑。”
“江東炳，送她回去。”
江東炳領命，與沐霽禾在原地等候段洛宸一行人走後，才恭敬對沐霽禾道，“沐姑娘，請。”
沐霽禾眼神看向地上的古琴，江東炳立刻識眼色地上前抱起古琴，沐霽禾這才轉身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多年未見，公公安好。”
江東炳笑道，“老奴一切都好，只是常常想起當年陛下還未登基，在淮安王府時的日子。”
誰都知道，那時候的沐家二姑娘沐霽禾，在淮安王府說的話頂半個主子。
“那時的日子確實開心，只是事情已經過去多年了，公公還是向前看，才能過得更好。”
江東炳將與她說的話一句句記在心中，知道回去之後陛下都是要考的。
他與沐霽禾本就是舊識，此時竟有不少話能聊，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到了沐霽禾的住處。
想要將琴抱到懷裡，江東炳一躲，笑道，“這麼多年了沒見過姑娘一面，今日見了，只覺得姑娘清瘦了不少，現在都到了屋前，能否進去看看姑娘的住處。”
沐霽禾沒拒絕，帶著人進了屋子，“我在這裡清修，普雲寺眾人都待我很好，這些年生活雖比不上當初，卻也不曾受過虧待。”
屋子不大，但一應俱全，江東炳倒了杯水，一飲而盡，“讓姑娘看笑話了，人老了吃不得熱，走兩步便渴的難受。”
沐霽禾沒有說話，在江東炳提出告退時，屈膝行了一禮。
曾經聲名顯赫的沐家培養出來的姑娘，行禮都是賞心悅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