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沐霽禾推測的那般，姜照走後的第二日，她就被太后宣入了宮中。
沐霽禾對皇宮並不陌生，對這位崔太后也不陌生。
崔家不是什麼根深蒂固的大家族，崔太后入宮時也不過得了個貴人的位分，但是她極得先帝寵愛，一路被先帝捧到貴妃的位置上。
她為妃時生下的段洛宸被帝王寄予厚望，單單是這個“宸”字便已經能看出先帝是如何寵愛這個兒子的了。
一時間，兩個人的風頭甚至超過了皇后母子。
先帝膝下最有希望能繼承皇位的便是皇后所出的恆安王段洛謹和淮安王段洛宸，當初的沐家日益壯大，朝中不少大臣唯沐家馬首是瞻。
沐家二位姑娘的婚事，自然是被眾人觀望著的。
但是沐家野心太大，大姑娘沐書禾嫁給了恆安王做正妃，二姑娘沐霽禾竟然是天天往淮安王府跑。
兩邊站隊啊。
沐家是鐵了心要做國舅爺了。
託那時沐家狼子野心的福，當初沐霽禾沒少被帶進宮。
太后宣她進宮，來接她的是個眼生的宮女，畢竟不是當初的身份了，沒那麼大面子能讓如今已經是太后宮中的掌宮嬤嬤——桂嬤嬤來接了。
沐霽禾知道規矩，進了太后的慈寧宮便柔順跪下請安，“罪女見過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萬福金安。”
崔太后靜靜端詳著三年未見的沐霽禾。
這姑娘當初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年幼時總是冷著一張臉，後來長大了反而會闖禍了。
她與洛宸感情漸深時常常入宮，不過大都是皇后宣她，為了敲打沐家，也為了敲打恆安王妃。
可她沒怎麼受委屈，皇后看重體面，對她懲罰稍重一些，她便要哭訴到整個後宮都知道，連帶著恆安王妃在皇后宮外長跪不起，求皇后放過自家妹妹。
她們姐妹二人便是皇后的剋星，鬧的時候都選在初一十五，受了委屈是一定要讓當時的九五至尊知道的。
一來二去，皇后看見她就頭疼，可是她在自己面前時，總是有幾分女兒家的嬌憨的，那時覺得，她與洛宸在一起也好，能看到皇后不高興就行。
現在想來，那些事情竟然已經過去那般久了，那個曾經嬌憨地喚她“崔娘娘”的小姑娘，如今已經看不出半點曾經的影子了。
“起來吧，”崔太后不是會折磨人的人，“到哀家這來。”
沐霽禾順從地到崔太后身邊跪下，崔太后輕聲問她，“仔細算來，你我已經有五年沒有好好說過話了。”
自恆安王妃去世，沐霽禾便開始疏遠了段洛宸，從前總是往自己宮裡跑的小姑娘，也只有在宮宴時才能遠遠見一眼了。
“年幼時不懂事，總是叨擾娘娘，後來長大了，唯恐擾了娘娘清靜。”
崔太后從來不知道，原來她也可以將話說的這樣滴水不漏。
“你在寺中，可有人欺辱你？”
沐霽禾面帶淡笑，“不曾，普雲寺待罪女很好。”
“嗯，”崔太后道，“想來他們也是不敢的，你進普雲寺之後，陛下每年祈福都要親自去一次，以往的帝王，不曾有過這樣的先例。”
沐霽禾沒有開口，崔太后又道，“昨個陛下回來，在政和殿大發雷霆，晚間便來了哀家這裡，想求一道旨意。”
“他想讓你入宮。”
沐霽禾附身長拜，“陛下大恩大德，罪女銘記於心。”
崔太后突然便覺得，她也看不慣這孩子這樣的禮數週全。
人人都說沐家姑娘禮數週全，她也曾跟恆安王妃打過幾次交道，那確實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相比之下，沐家的二姑娘便要跳脫很多。
起碼在她面前，沐霽禾從不拘禮。
她從宮外來，常常會帶上些小禮物，有時候是小吃，有時候是手藝人的小玩意，一邊叫著“崔娘娘”，一邊將小禮物送上來。
那時段洛宸便會在她身後一臉無奈，“明明是我付錢，卻被你拿來邀功。”
崔太后不是很聰明的人，她能在後宮立足，一是因為帝王的寵愛，二就是她生了一個很聰明的皇子。
但她本人，其實並不擅長耍心機。
那時的沐霽禾，很合她的眼緣。
她輕輕嘆了口氣，把地上的沐霽禾扶起來，“好孩子，後宮不是什麼好地方，你這樣的單純，進了後宮只怕會受委屈啊。”
沐霽禾設想過很多太后會跟她說的話，唯獨沒有想過這個。
崔太后繼續道，“宸兒起了心思，但只要你不願，我想法子回了他。”
沐霽禾忽地便有些鼻酸。
其實她不是什麼善女，還是沐家女兒的時候，京城就沒人敢惹到她身上，其他貴女的算計，被她統統還了回去。
她跟阿姐不一樣，她沒有阿姐那樣大的肚量。
只有在面對當時還是貴妃的崔太后時，她才有幾分女兒家的嬌憨。
是為了討好，也是真喜歡崔太后。
卻不知道，崔太后眼中是這樣看她的，竟覺得她單純。
沐霽禾低聲道，“我是自願的。”
崔太后見她這樣的反應，愈發覺得定是自家兒子逼她了，“你莫怕，霽禾，就算不進宮，也不會讓你一直在寺中的，我母家不是什麼大家族，但憑空多出個姑娘，也是出得起這份嫁妝的。”
沐霽禾還未再說什麼，屏風後面的段洛宸便黑著臉出來了，“母后。”
崔太后看見他，臉黑的比他還厲害，“你閉嘴，你與霽禾到底是有多年的情分在，做什麼一定要逼她？”
段洛宸，“……”
心道自己是錯的，不該找母后幫忙的。
他想讓沐霽禾入宮，還堵著一口氣不想下聖旨讓她得意，於是便來了自家母后這裡，想讓母后下懿旨。
其實昨晚他回去就後悔了，賭這口氣做什麼呢？沐霽禾那麼聰明，她肯定是可以猜到想讓她進宮的是誰啊。
一遇到她的事情，他就總是變得格外幼稚。
結果讓他沒想到的是，自家母后是不想讓人入宮，理由竟然是覺得他逼她的？
笑話，誰逼的了她啊。
認識這麼多年，逼過她的人現在都在地獄裡頭一家子團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