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清晨七點。
海葬機構的玻璃門被緩緩推開。
帶起一串鏽鈴響聲。
沈棲瀾聽到這聲音，渾身一顫。
指甲摳進掌心。
“沈女士，定金收好。”
她抓起門衛遞來的塑料袋。
裡面是幾枚硬幣和一些發黴紙幣。
是她縫在囚服內襯裡偷偷攢下的。
有種死老鼠的臭味。
也是她現在擁有的一切。
剛一齣門，永恆灣的冷風鑽進衣領。
她緊縮了下身體。
她在牢裡查出輻射病晚期，預估只剩一個月的時間。
摸著褲兜裡皺巴巴的診斷書，想起夢裡總是重複的那個雨夜，
陸父的血順著引擎蓋蜿蜒，陸沉嶼的怒吼混著雷聲炸響。
化療費比海葬費貴七倍。
還記得多年前，她和陸沉嶼曾經約定。
以後兩人要去永恆灣舉行婚禮。
他們要讓海上神靈見證，兩人矢志不渝的愛情。
如今結婚的約定已然不再實現。
就讓她自由地睡在那片海洋，也算是一種安慰。
海洋館招工告示被雨水泡漲。
沈棲瀾盯著“包住宿”的紅字，顫抖著懇求試工。
工頭扔來拖把時她踉蹌了下，消毒水味混著魚腥往喉嚨裡鑽。
簡單培訓後，她拿著抹布前往企鵝館清洗。
夜晚的海洋館昏暗，寂靜得只有她擦地的聲音。
她俯身在岸邊洗地，將水池邊緣的糞便清理。
指甲蓋早被化療藥物蝕成灰白色，右手無名指整片脫落，纏著發黃的繃帶。
現在的她連握住抹布都費力，只能用手腕抵著擦地。
拖完第三遍地時，她疼得受不了。
掏出褲兜的止痛片嚼碎嚥下去，苦味漫到耳根。
正打算轉身離開時，那最熟悉的清冷嗓音，忽然從館門口傳了過來。
她身子一僵，整個人頓時愣在原地。
館內的燈光突然錚亮。
陸沉嶼被眾星捧月般擁簇前行，西裝剪裁出凌厲線條。
時隔五年，他的容貌一點沒變，只是身上多了些生人勿近的涼意。
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他身邊還摟著一個女人。
是她最好的朋友，江彌桉。
兩人似乎在談論著結婚的事情。
“婚禮就按照你喜歡的辦，在海邊教堂，海邊鋪滿粉色玫瑰。”
“上次設計師設計的婚紗如果不喜歡，我再安排人重做，一切都以你的喜好。”
沈棲瀾聽著那熟悉的聲音，思緒不自覺漸漸拉扯。
五年前，只差一點點，她就成為陸沉嶼的新娘了。
兩人原本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
沈棲瀾的父母意外去世，是陸沉嶼陪著她度過難熬歲月。
她圖書館複習時他始終陪在身邊；
她被人霸凌是他為她出頭；
她第一次上臺演講，也是他站在前排替她加油鼓氣。
後來兩人慢慢相愛，一步步計劃到結婚。
直到婚禮前夕，她推下陸沉嶼的父親，墜樓身亡！
她永遠忘不了那天，陸沉嶼那雙猩紅的眼眸。
他激動得涕泗橫流，揪起她的領子質問為什麼，是不是有苦衷。
沈棲瀾從來沒有那般絕望過，映紅的眼尾勾過他的淚眼：
“沒有什麼苦衷，誰讓他看到我勾結黑市，還揚言要告訴你，我一怒之下，只能推他下樓。”
她永遠忘不了，當時陸沉嶼眼裡的不可置信。
愛恨交織成浸透海水的繩結，在她喉間越收越緊。
最後，陸沉嶼親手將她送進監獄。
在監獄的五年，她不止一次的回想。
若是她將真相說出來，她和陸沉嶼是不是就不會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可是理智告訴她，不可以這樣做。
在他們婚禮前夕。
她發現陸父勾結黑市打撈二戰沉船文物。
裡面除了黃金，還有放射性鈾箱。
陸父因此患有嚴重的輻射病，命不久矣。
陸父手術清醒後，拉著沈棲瀾的手老淚縱橫：
“集團賬目有問題的事千萬別說出去！
“沉嶼剛當上CEO，經不起這種醜聞。”
他顫抖著交出藏賬本的保險箱鑰匙。
沈棲瀾在車庫整理證據時，突然聽見重物撞擊聲。
陸父從十二樓露臺跳下，正摔在她車前蓋上。
趕來的陸沉嶼只看見父親遺體旁散落的賬本，以及握著鑰匙呆立當場的她。
三個月後庭審，所有證據都指向沈棲瀾私自轉移機密文件。
沒人知道，在那個暴雨夜，她本是去銷燬賬本。
可為了陸沉嶼，她只能獨吞苦果，認下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