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迎猜到了是許洵叫他過來的。
她不動聲色地把手機翻轉,放在自己腿上,抿了抿唇,冷靜的說:“我們結婚的時候,本來就是你不情我不願的,但是那會兒,你和我都沒有辦法去反抗。現在不一樣,陳家早就沒了約束你的能力。”
許迎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竟是無比真誠:“而且……那件事已經過去的太久了,對你不會再造成任何不好的影響。我們現在離婚,正是合適的時機。”
陳敬洲聽著,無聲地扯了扯嘴角,不見什麼笑意,看上去倒像極了嘲弄。
“前段時間不是還答應要個孩子,幾天就變卦了?”他頓了頓,眼底有幾分冷:“是因為江開霽?”
“我這樣做……”許迎哽了一下。
不知怎麼的,失去了同他對視的底氣。
她握著手機的指節泛白,足足沉默了一分多鐘,才重新抬起頭說:“我這樣做,對你也有好處的不是麼?”
“哦?”陳敬洲眉梢微挑,一瞬不瞬的盯著她:“什麼好處?”
許迎張了張嘴。
他立刻沉聲提醒:“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
他當下的氣場裹滿了冷肅。給人的感覺,看上去越是平靜,表象之下的情緒就越是強烈。
許迎想起了幾年前,他憤怒地摔碎她手機時的那一幕……
她輕吸了幾口氣,鼓足勇氣才繼續道:“我知道,你最忌憚的人不是陳其東,而是陳清野。”
“但現在他很快就要和梁煙結婚了,有了梁家的助力,他就是你最強勁的對手。老爺子也更偏疼二房多一些……這樣下去,你想做的事就是一個死局。”
她說到這裡,陳敬洲意味深長的眯起了眼睛。
許迎又說:“反正樑煙喜歡的人也只有你。你們青梅竹馬的,本來就是天生一對……我不做你們之間的第三者了。”
她的尾音很輕。一貫的雲淡風輕裡,又添上了幾許難言的冷漠。
陳敬洲看著她的臉,忽而伸手,緊緊地扣住了她的下巴!
這突然的舉動,讓許迎的雙眼無聲瞪大。
他笑著問:“既然你想的這麼通透,那以前都幹什麼了?”
陳敬洲含笑又從容的樣子,使人分辨不出喜怒。
她日夜相對了五年之久的枕邊人,除了最熟悉彼此的身體,其他方面,似乎遠比陌生人還要陌生。
許迎的心跳有如擂鼓,緊張地握了握拳頭。
他字字落地有聲:“如果你當初沒有汙衊我是霸凌你的主使,現在也不必被迫守著這段婚姻。”
“就像你說的這樣,我現在的枕邊人,興許就是梁煙。”
“是你改變了這一切,許迎。”
陳敬洲說話的語氣分明是平和的,可不知怎麼的,卻讓人覺得,他是帶著濃濃的情緒。
他問:“難道你不需要為此負一點責任嗎?”
許迎微張著唇,眨了眨眼睛。
她能感知到,他正捏著她下頜的手指,力道暗暗地收緊了幾分。
陳敬洲前所未有的冷肅:“所以,你沒資格提離婚,更沒資格這麼千方百計的試探我。”
許迎的喉嚨無聲地嚥了下,抬起手推了推他。
陳敬洲紋絲不動。
這樣的姿勢,他們四目相對,她臉上任何微小的表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許迎撇了下嘴角,只好用最溫緩的語氣,同他心平氣和的談道:“你不願意離婚,就是在介懷那件事對吧?”
她試探的問:“你恨我?”
陳敬洲眼眸微垂,捏著她臉頰的手指鬆了幾分力道,默不作聲。
許迎當他是默認。
她無奈的說:“我承認那是我的一念之差,我沒想到會發生之後的事,我也很後悔。我可以向你道歉,這樣就算我們之間兩清了……”
“兩清?”說到這裡,陳敬洲才終於有了幾分情緒。
他鬆了手,可另一隻腳同時抵在了沙發的另一邊,以防她起身逃走似的,兩條長腿像把她小半個人圈在了身前。
許迎拘謹的並起雙腳,一動都不敢動。
陳敬洲說:“許迎,你知道這些年中恆拿了多少錢來填許氏的窟窿嗎?許氏現今可以盈利的項目,又有多少是我的關係?”
許迎心口一窒,答不上來。
“一旦你和我離婚,許氏很快就會面臨破產的危機。”他不疾不徐道:“你覺得,我和你之間能談得上兩清這種字眼嗎?”
“我知道……那些錢,我會想辦法還給你。”許迎說話的聲音無比艱澀。
在這種難以平衡的婚姻關係裡,她面對著陳敬洲時,總是沒有半分底氣。
這樣的感覺,讓她心上泛起了一絲說不出的難堪。
愈發的想逃離這束縛。
陳敬洲卻問:“你拿什麼還?”
“幾年前我就收購了萬豐,說句難聽的話,你現在每個月拿的工資,也是我的錢。”
他的語調聽不出起伏,沒有對她的輕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說話間,站起了身,重新拿過沙發扶手上的西裝。
他一邊慢條斯理地穿好,一邊問她:“你是打算拿我的錢,再還給我?”
“……”
許迎臉漲紅。
好像自從和陳敬洲扯上關係,她世界裡的點點滴滴,就都沾上了屬於他的痕跡。
從身體、到生活,他的存在無孔不入。
許迎排斥這樣依賴著他人的生存方式,跟著從沙發裡起身,說話也不由自主地急了:“你明知道跟我繼續這段婚姻,就是在填一個無底洞,為什麼不及時止損的結束它?!”
她短暫的情緒失控,更彰顯了他的鎮定自若。
陳敬洲骨節分明的手,一板一眼的理了理領帶,微抬著下頜時,不見半點高人一等的倨傲,更多的是他骨子裡流露出的教養與矜貴。
就連在這種情況下,他也沒說一句更難聽的話,咬字仍斯斯文文,只反問道:“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想逼我離婚?”
頓了頓,嗓音沉了些:“還是說,江開霽答應了你,要替你拿這筆能夠跟我兩清的錢?”
提起江開霽,許迎更加沒有底氣,人也冷靜了不少。
她下意識的解釋:“我們沒聊這些。”
又道:“即使沒有江開霽,我和你……”
“好了。”他打斷了她的聲音,眼神中傳遞出的,是他給人的那股無形的壓迫感。
他平靜的警告:“別再說了。”
許迎咬了咬唇,心情複雜的盯著他。
陳敬洲說:“等你什麼時候能拿出跟我兩清的錢,再來談離婚。”
話落,他轉了身提步往外走。
背影在許迎的視線裡,顯得無比沉穩。
到門口時,見她沒有跟上去,便回過頭看了她一眼。
大約幾秒鐘的沉默,他分外溫和道:“如果你今晚想住在這兒,我可以留下來陪你。”
言辭中像沒發生任何不愉快的事,那是夫妻之間獨有的親暱與平常。
不知怎麼的,許迎空蕩蕩的心湖上,又漾起了一圈圈的漣漪。
她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指,沮喪地低了頭,接著一言不發地緩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