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氣氛有了微妙變化，凌書悅垂著頭，臉頰好似著了火一般，心跳如擂鼓。
唐晉的眼光卻像定在了她臉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在她看來，凌書悅打扮很樸素，平日裡就那麼兩件衣裳，碎花的布料洗得發白，能聞到一股皂角的味道。
兩根麻花辮搭在身前，她緊張的時候就喜歡扯著柔順的辮梢在指尖纏繞。
與許多平陽山的姑娘不同，她長得極白，哪怕鋪路那些天有時會颳風，也只將她的臉吹得微微泛紅，之後養了幾天便又恢復白皙的模樣。
端詳之下，看著她紅得快要滴血的耳垂有些出神，嗓子莫名乾澀。
摸完了藥不自然的咳嗽兩聲，起身掏出兩塊錢遞到她手裡：“這是前半個月的飯錢，快春耕了，想辦法弄點好吃的吧。”
不等凌書悅應聲，他已經大步出了門。
直到唐晉離開，凌書悅才抬起頭來。
緊張的心緒漸漸平復的同時，她意識到自己似乎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打從第一回見面，凌書悅就知道他不是循規蹈矩的人，甚至還有些痞裡痞氣的，說出的話更是冒犯。
當時她就想，以後看見他一定要繞道走。
沒想到事與願違，竟是她看走了眼，人真是不可貌相，相處這些年，她看得出來唐晉是個好人。
她幾次遇到麻煩，都是他幫忙解的圍。
目光落到窗臺上晾著的書和摔壞的鋼筆上，凌書悅這才回到現實，他不過是平陽山的過客，一定也是她人生中的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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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超哥，今個風大，你快喝點兒水吧。”
“楊超哥，你都累出汗了，我幫你擦擦。”
“楊超哥，我給你帶了餅，還熱呼呢。”
僱凌書悅幹活的人家，地頭和楊家挨著，打從第一天開始，時常能看見二姐凌桂萍過來送溫暖。
凌書悅只當沒看見，自顧自的忙活自己手上的事。
平陽山不大，東邊放個屁，西邊都知道，凌書悅和楊家曾訂了親，這不是什麼秘密。
雖說母親提出退親，但楊家到現在也沒答應，更何況凌桂萍這般高調，很快就有人說起了閒話。
僱她的嬸子看不過去，朝著凌桂萍喊道：“凌二丫頭對自己妹夫怪關心的，可別關心到被窩裡去。”
此話一齣，引起一陣鬨笑。
鄉村裡的日子太過枯燥，但凡能引起人們興趣的事，大家都會翻過來調過去的研磨加工，使得故事越來越精彩。
凌家可能是這村中，故事最多的一家。
凌桂萍不是懦弱膽怯的性子，當即頂了回去：“我三妹和楊家要退親了，我三妹許給了鎮 上的董家。”
這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凌家是看中董家有錢，溧泉鎮並不遠，董家的名聲怎麼樣，捂也捂不住。
凌家那兩個老不死的，分明就是要將女兒往火炕裡推。
嬸子皮笑肉不笑：“呦，聽你這話的意思 ，你妹和楊家退親，你打算自己頂上唄，要我看，你早就看上楊超了吧。”
有人附和：“凌家真是什麼都幹得出來，小女兒退婚，難不成要二女兒替嫁？”
“這都什麼事兒啊？”
話頭一起，一些在田頭休息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語，凌桂萍有些招架不住。
凌家打的就是這個算盤，但被人擺在明面上說，那就是在打她的臉。
“你們沒聽說嗎，凌家大姑娘這些天，天天鬧騰，好像週會計不行了。”
“不行了，得啥病了？”
“瞅你實誠的，不是啥大病，就是支稜不起來了，據說好像被耗子咬了一口之後就不行了。”
說話的是周家的鄰居，將凌月如成婚當晚聲音震天響的事也給抖了出來，末了來了句：“整個凌家，也就書悅一個好人。”
“可不。”嬸子拉著我歇會兒，遞過水來：“你丫頭可爭點氣，你家那個狼窩可再不能回去了。”
村裡不少人都知道她從家裡搬出去了，那些說她傍知青的謠言多半是二姐散播出去的，但凡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那個家悅書悅實在待不下去，才不得不走。
楊超不是臉皮厚的人，平時也不善言詞。
大夥的話落在他的耳朵裡，等於將他的臉面按在地上踩。
他想跟凌書悅解釋，又不知如何開口，他爹已經做了決定，他倆的親是非退不可的。
他爹說，凌家嬸子太潑皮，怕她找上門來鬧，再說鎮上的董家，他們更得罪不起。
只是他沒想到，躲了這麼久，今天好不容易見到她，她卻像看陌生人一樣，連個眼神都給過他。
就連大家調侃他和凌桂萍時，她同樣沒什麼反應，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一定是氣她鋪路時，周樹仁欺負她時，他沒幫她說句話。
凌桂萍則氣急敗壞，又跟大夥爭辯幾句也沒佔到一點便宜。
她認為這些都怪凌書悅，要是早和楊超說清楚，退了親，就不會有今天這樣事了。
一氣之下乾脆挽起了楊超的胳膊，卻被對方當即甩，躲瘟神似的拉開一段距離。
半天沒說一句話的楊超總算開了口：“凌桂萍，我媽中午會給我送飯，水我也帶了，你還是回自家幹活去吧，你老往這跑，別人看了不好。”
說這話時，他下意識看向凌書悅，她坐在田間休息，正和幾個嬸子們說話。
他聲音不大，但大家也都聽到了，有幾個本就看不上凌桂萍的，朝著她翻白眼挑釁。
“你……”凌桂萍沒想到楊超會推開她，一時間又羞憤又生氣。
“凌二丫頭，你們家今天少了個勞動力，有勾男人的功夫，還是回家幫爹媽乾點兒活吧，省得丟人現眼。”
凌書悅不是感覺不到到楊超的目光，只是她不想理。
不管他和凌桂萍之間發生什麼，如今都不重要了，就算他真娶了凌桂萍，她也沒什麼感覺。
收工回家時，楊超竟難得追了上來，和凌書悅一塊走的嬸子瞪了他一眼，還是往前快走了兩步。
“書悅，今天是凌桂萍主動來找我的，我和她之間啥事也沒有。”
“嗯。”
“你嗯是啥意思啊？”
凌書悅停下腳步：“我嗯的意思就是知道了，其實這些事，你沒必要跟我解釋，我也不關心，我媽已經將之前收的訂婚禮都送回去了吧 ，咱倆之間就沒關係了。”
沒關係三個字如同一記悶雷，楊超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也不知是不是吃錯藥了，向來輕聲輕氣的他突然喊道：“我不同意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