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嗓子不止凌書悅聽見了,周圍的鄉親也聽到了,就連偷偷跟在兩人身後的凌桂萍也聽到了。
“楊超你是不是傻啊,我媽已經答應董家了,她是一定不會嫁給你的。”
凌桂萍紅著眼跑上前來,看凌書悅的眼神像要吃人一樣:“凌書悅你就是個狐狸精,勾搭董建不夠,還想勾搭楊超,你賤不賤?”
“啪”的一聲。
凌桂萍捂著被打偏的臉,不可思議道:“你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凌書悅面無表情,眼中含著警告:“不管是凌家還是董家,我都不會嫁,你喜歡憑自己的本事去爭取,我再聽你胡說八道,就不是一個巴掌的事了,我會打到你滿地找牙。”
凌桂萍剛想上前,卻在凌書悅再次抬起巴掌的時候退縮了,她雖是姐姐,卻比凌書悅矮半個頭,這是凌書悅第一次俯視一個人,或者說,一個弱者。
擁有勇氣,便擁有了人類最寶貴的特質,其他美德隨之而生。
這是她從唐晉給她的書中看到的一句話。
當時讀的時候沒什麼感覺,可此刻的她似乎有了領悟。
這一巴掌帶給她的是心靈的釋放,那些纏繞著的枷鎖無形中又少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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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春耕快結束,凌家人再沒找過她的麻煩,倒是楊超經常過來找他。
太陽西沉,火紅的晚霞映出一幅恢弘的人間畫,遠山巍峨,老樹新芽,日落而息,安靜平和。
天氣越來越好,凌書悅將做飯灶臺挪到了外面,她的身影在灶臺和宿舍之間忙碌,許是爐火太熱,她抬手擦了擦額間的汗。
不知是熱的,還是晚霞照的,臉色泛著紅暈,那麼生動,那麼好看。
讓他看得出了神。
“書悅,我帶你走吧。”
楊超的話讓凌書悅意外,猛然間抬起頭來。
他的眼神很堅定。
若是上一世,他說出這樣的話,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她都願意跟著他闖。
可惜,她已經死過一次,見識到了他自私偏執,再聽這話,只覺可笑。
楊超卻不知她心中所想,嘆氣:“我爸怕你媽上門鬧,已經同意退親了,可你真想嫁給董建嗎?”
“不想,也不會。”
“這麼說,你同意和我一起走了?“楊超眼中升起希望。
只是很快,明亮的神色便被凌書悅的話澆滅了:“楊超,我那天已經說的很清楚,我們之間已經沒關係了。”
“為什麼?”
楊超從凳子上起身:“我都為你做到這個程度了,你還不滿意?”
凌書悅不為所動,起身看了看鍋裡的菜,嚐了嚐後又少放了些鹽。
她就這麼站在灶臺另一邊,平靜的看著有些激動的楊超:“我從未要求你為我做什麼,你也不用這麼為難。”
“不是,我不是為難,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你留在平陽山一天,你媽就不會放棄要將你嫁給董家的念頭。”
“今天我爹同意了退婚,她們只怕已經給你張羅董家的事了。”
楊超身側的手緊緊握住,不善言辭的他將焦急和擔憂全寫到臉上,這麼多年,凌書悅還是頭一回看到他這樣失控。
不對,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上輩子,在她差點被董建侮辱之後的歇斯底里。
“這是我的事,我心裡有數,不過還是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既然咱們已經退婚了,那以後就只是普通朋友,我們家不比旁的,你還是別惹禍上身。“
惹禍上身?
要是怕惹禍上身,他今天就不會來了。
爐中的火噼啪響著,鍋中熱氣蒸騰,雞肉的香氣在院中瀰漫。
楊超看著被蒸汽包圍的凌書悅,她變了,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
從前,每回見到他,她都一副眉開眼笑的模樣,但如今,似乎只是個認識的陌生人。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你還在為鋪路時候的事生氣嗎?”
“沒有。”
楊超顯然不信,顧自解釋:“那天周樹仁的確過份,但我也在因為你家退親的事生氣,而且我知道,那麼多人,他也不敢真幹什麼,這才和你賭氣沒管。”
“他要真敢對你咋樣,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這話的確在凌書悅心裡掀起了一陣漣漪,她看向楊超,他情真意切的樣子就在眼前,可她卻覺得越發可笑。
上輩子她的差點欺負了,可他並沒把董建怎麼樣,而是將責任都怪到了她身上。
說她不知趨利避害,知道董建圖謀不軌還不知道躲著些。
那是在她自己家啊,算計她的凌書悅的家人,我還能往哪兒躲?
不過她卻不想和他爭辯,燉的雞應該熟了,她挑了一小塊打算嚐嚐,剛夾起來就有人握著她的手腕將筷子上的雞肉吃了。
剛出鍋的雞肉,燙的唐晉一個勁呼氣,也不肯將肉吐出來。
李林跟著他後面跑回來:“離老遠就聞到香味了,我這口水流了二里地。”
唐晉雖吃了雞肉,握著她的手腕卻沒松,微弱的夕陽餘輝下,三人的熱絡熟悉與楊超的形單形只形成了鮮明對比。
唐晉的手被人拍開,楊超擋在凌書悅面前:“你這人咋這樣,對個姑娘動手動腳。”
“我們幹了什麼,用得著你管嗎?你哪根蔥?”唐晉本就生得挺拔健壯,個子很高,氣勢當即碾壓了楊超,將人拉到自己身邊。
“我是他……”未婚夫三個字卡在牙縫裡,怎麼也吐不出來了。
就在今天,凌楊兩家的親事徹底結了。
梗著脖子的楊超只到楊晉的脖子,此刻那股氣勢沒了,說的話也沒什麼底氣:“我是她老鄉,也是她朋友。”
“我們也是她朋友,而且是好朋友。”
唐晉像是故意的,特意加重那個好字。
楊超為人古板,自然說不過唐晉,他將注意力轉回凌書悅身上,想從她嘴裡問出些什麼:“書悅,就算凌家人再不好,也是你的親人,你搬出來和這樣的人住在一起,別人會說閒話的,你看他,說話都不考慮你的立場,不在乎你的名聲。”
“我靠,這爺們挺娘們啊,你這麼正人君子,要不給你立個牌坊吧。” 李林嘴上不饒人:“就你乾的些事,還好意思攀矯情,鋪路那天的事,就算陌生人見了,還得伸把手說句公道話呢,你倒好,看著朋友挨欺負,連個屁都不敢放,裝啥大尾巴狼。”
鋪路的事,楊超一直很後悔,周樹仁什麼德性,村裡人誰不知道,他應該站出來幫凌書悅的。
可後悔也晚了。
這輩子的凌書悅早就將他放下了,不想讓他影響了吃飯的心情:“回去吧,我本來名聲也不太好,不在乎再差一點。”
自打凌母在她這裡吃了虧,就到處跟人說她不孝、跟長輩頂嘴,打姐姐……
這些,她都知道。
春耕就快結束了,等春耕結束,拿了工錢,她就會離開平陽山,未來的路就全憑她自己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