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我呢?”
“既然你嫌棄我不乾淨,覺得娶我為妻會招人嘲笑,那你今日為什麼還要來藏春閣?”
“為什麼還要說那些話來給我希望?”
早就以來堅持的信仰被眼前人在短時間內徹底打破,輕紅只覺得肝腸寸斷。
“宋季明!”
“你不要忘了,我是因為什麼才進的藏春閣!”
“是你母親瞧不起我的出身,逼良為娼將我賣到這裡來,毀了我一輩子!”
她聲嘶力竭地吼出心中深埋的委屈和酸楚,可宋季明卻只覺得頭大。
“我知道!”
他拽著她,側身擋住不少人看過來的視線,此時此刻終於也有點急了。
“我知道你委屈,可我這不是來了嗎?”
“我沒有嫌你髒,我知道我虧欠了你,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輕紅……”
“眼下不說,那要放到何時說呢?”
盈珠出聲打斷他:“宋公子,你今日來藏春閣,說是要救輕紅出苦海,可贖身的銀子是她自己出的,你一分錢都拿不出來。”
“甚至,還要拿她脫籍的銀子充作去郴州投親的路費。”
“你來恐怕不是為了她這個人,而是為了她手裡的私房銀子吧?”
“你胡說什麼?”
宋季明臉色一變,當即厲聲斥道:“盈珠姑娘,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嫌我窮,可就算你不願嫁我為妻,也不該來挑撥我與輕紅之間的關係!”
“我與她,是自小訂下的婚約,十幾年未婚夫妻,我怎麼可能是為了她的銀子?分明是為了她這個人!”
他深情凝望著滿臉是淚的輕紅,彷彿她當真是他心尖兒上的人。
他說的那樣懇切真誠,輕紅心裡的悽風苦雨逐漸消停,那顆流血的心也有了合攏的趨勢。
是啊。
她和宋大哥,畢竟是自小訂下的婚約,十幾年未婚夫妻!
再如何,他待她,終歸是有那麼一絲情誼的吧?
“那這就怪了,你既是為她這個人,為何要說這些話來惹她傷心呢?”
盈珠道:“不是宋公子你說,你若是真心喜愛一個人,那就會將她放進心坎兒裡嗎?”
“怎麼輕紅被賣進藏春閣的這三年,你也不說救她一救?”
輕紅的目光霎時清明。
宋季明在心裡將盈珠罵了個狗血淋頭。
這小賤人不識好歹就算了,居然還要壞他的好事?
枉他還想與她做幾年真夫妻!
心裡罵,面上卻還要做出一副為難有愧的模樣來。
宋季明道:“那是因為我母親病了,她不喜輕紅,我怕惹她生氣,這三年,我眼睜睜看著輕紅受苦,我這心裡也不好受。”
“哈?你不好受?”
盈珠像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你不好受的表現就是吃喝嫖賭樣樣不落,回回來藏春閣嗎?”
“宋公子,你當初和我可不是這麼說的。”
另一道嬌媚的女聲插了進來:“你說輕紅蠢笨,你早就嫌棄死這個農戶出身的未婚妻了,你還說,她就像塊狗皮膏藥,怎麼趕也趕不走。”
是閣裡的芙蓉姑娘,她和盈珠一樣選擇贖身脫籍,身邊也帶著伺候的小丫頭。
不過不同的是,她的包裹被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拿著,正引著她往路邊的馬車去。
她看著輕紅的目光有些微的憐憫,對著宋季明黑沉下來的臉色也無所畏懼,反而學起他當初的口吻。
“‘雖說將她賣至此地是我孃的主意,可我一沒阻止,二沒打算替她贖身,隨口哄兩句話,她居然真就以為我是身不由己。’”
“‘哪有什麼身不由己?娶個這樣滿眼只有情愛又分不清好壞的女人,那才是我宋家的不幸!’”
輕紅的臉色唰地一下慘白,她不可置信地倒退數步,抖著聲兒問:“是、是真的嗎?宋大哥?”
宋季明惱恨交加,不由得後悔起自己方才莽撞的舉動來。
好端端帶著輕紅走不好嗎?非要去糾纏盈珠那個賤人!
“不是的,輕紅,你聽我解釋!”
他慌張地抓住輕紅的手,生怕這塊早已經叼在嘴裡的肉也跑了。
“解釋什麼?”
盈珠嗤笑道:“解釋你沒有嫌棄過輕紅,解釋你不願娶一個妓女為妻?”
“還是解釋你今日來此地根本就不是為了她這個人,而是為了她的錢?”
“別是為了將這蠢女人推出去抵債吧?”
輕紅赫然回頭。
抵債?
芙蓉驚訝道:“輕紅,你不知道嗎?你的宋大哥這半年在賭場快活,可是欠下不少債呢。”
“是了,難怪他不叫你脫賤入良呢,”
盈珠恍然大悟,“逼良為娼犯法,可若是賤籍,那就是任他處置了。”
心思被揭穿,宋季明徹底惱羞成怒,快步上前:“賤人!胡說什麼?!”
他不敢去招惹明顯有小廝守衛的芙蓉,只目光兇狠地看向盈珠,要報剛才那一耳光的仇。
可還沒等他走近,玉蕊就像個小牛犢子一樣衝了過來,把他頂得一個踉蹌。
“不許你欺負我盈姐姐!”
“小賤人!”
宋季明怒火更盛,想也不想就抓住玉蕊的衣領,巴掌重重打下!
一巴掌不夠,他還要打第二下。
盈珠已經抄起包裹砸了過去。
一邊砸一邊朝樓裡喊:“大人!有人當街毆打民女!”
宋季明的理智瞬間回籠。
這樓裡可還有縣令大人在呢!
他一個激靈,也顧不得腦袋上的疼痛,只壓下心頭火氣,不甘又怨恨地瞪了盈珠一眼。
盈珠不甘示弱地回瞪,將玉蕊扶起來。
“怎麼樣?疼嗎?”
玉蕊捂著臉,看著宋季明額頭上那個大包,一下子就覺得不疼了。
宋季明拽著輕紅就要走。
“快走,這些事兒我改日再同你解釋,我是欠了債,可你是我的妻,我怎麼可能會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
“輕紅,你信我,我是三心二意愛玩了些,可我不是壞人,做不來那樣的事,我娶你,我回去就娶你……”
可沒拽動。
宋季明回頭,對上一雙失望到極致的眼眸。
他心裡咯噔一下,語氣愈發軟和:“輕紅,好紅紅,走吧,你不是想嫁我為妻嗎?我回去就娶你,咱們立馬成親,好不好?”
最後那句,他甚至帶了些哀求意味。
可尋常那個他一鬨就聽,畢生心願就是嫁給他的輕紅,卻搖了搖頭。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