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不見，他還是她印象中的模樣，衣著筆挺整潔，一頭短髮意氣風發。
歲月一直很優待他，似乎沒在他身上留下什麼痕跡。
倒是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青澀無知的小少女。
紀庭看著從餐桌前站起來的女孩，面色平靜地開口：“念念，怎麼有空到A城來？”
“準備考A大的研究生。”
她面不改色地撒謊。
“錦城的大學不好嗎？”
“她那智商估計考不了。”紀珩一邊替自家大哥拉開椅子一邊輕笑道。
“紀珩叔叔，不利於團結的話還是不要說了。”
蘇念念嘟了嘟嘴。
“就算想考A大研究生，也沒必要到A城來複習。”
紀庭坐下來，李嫂添上一副新碗筷，問他要不要先喝湯，他說好。
“這不是女大十八變嘛。”紀珩看了一眼蘇念念：“追著男朋友過來的。”
“哦，有男朋友了？”
紀庭剛拿筷子的動作頓了下，然後朝那碟清蒸魚夾去。
“是啊。”蘇念念的目光落在他拿著筷子的手指上：“我也不小了嘛。”
“挺好。幾時結婚？”他不鹹不淡多問了一句。
結婚?
“沒想過。”她語氣意興闌珊，將目光收回來。
“現在的年輕人哪可能談一次戀愛就結婚？”紀珩插一句進來。
“現在的年輕人也有可能只談戀愛不結婚。”蘇念念埋頭吃飯。
“念念，你這想法危險。”紀珩不贊同。
“哪裡危險？不婚不育，幸福一生保平安。”
紀庭+紀珩：“……”
現在的年輕人，真的不好溝通。
“不是嗎？領導？”見二人不說話，她抬起臉看向前任姐夫。
紀庭：“……”
這關他什麼事？
“念念，要正視問題啊。”
“我這不是跟領導學的嘛。你看他都多大了，不是不婚不育嗎？看起來也挺幸福的。”
紀庭再次：“……”
誰說他不婚？他只是離婚了。
果然出國一趟回來就不一樣，伶牙俐齒得讓人接不住話。
“這麼跟長輩說話，禮貌嗎？”
紀珩看她一眼，領導這情況跟她能一樣嗎？差遠了。
“哦。”對面的女孩乖乖地應聲：“領導，對不起。”
“沒事，吃飯。”
當事人面不改色道。
–
飯後蘇念念去廚房拿酸奶出來時，紀庭已經不在了。
“領導呢？”
她問剛給自己倒了杯茶的紀珩。
“走了。”
聞言，蘇念念轉身就往外跑。
“念念，去哪？”
“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她飛奔出門，紀庭的車子剛要駛出院門。
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張開雙手攔在車頭，車子吱嘎一聲停住。
“小姐，您有事？”
駕駛室車窗降下來，探出一張年輕但麵皮微微黝黑的臉。
“你們領導呢？”
蘇念念沒料到是司機開的車。
司機看了眼後視鏡，後面的人已降下車窗。
“念念，還有事嗎？”
“我出去買點東西，搭順風車可以嗎？”
她語調輕鬆，背在身後的兩隻手卻無意識的勾在一起。
他沉默了幾秒，蘇念念以為自己會被拒絕時，他的聲音再度傳入耳內。
“上車吧。”
後座車門被人從裡面推開，蘇念念站在車門前，小心翼翼地提住裙襬，抬腳坐進去。
她不敢靠得太近，在靠門的位置坐好才轉頭看向身側的人。
“謝謝領導。”女孩的聲音透著甜潤與乖巧。
“去哪？”
那人沒看她，聲音低低地問道。
“嗯……”她腦瓜迅速地打轉，想著A城有哪家超市或百貨店離得比較遠。
“去哪？”
見她不應，他頗有耐心地又問一次。
“我想買點私人用品，但我對A城不熟，不知道哪裡有賣。”
她朝他露出個無辜又甜美的笑臉。
家裡人跟同學朋友經常都被她這乖巧無害的模樣打敗，但除了紀庭。
“你可以問瑞卿，不焦急的話明天再去買。”
這話擺明了就是趕人下車的節奏嘛。
蘇念念急忙應聲：“焦急，焦急，很焦急，馬上要用。找個大一點的超市應該有。”
“文成，開車去附近的超市。”
他朝前面吩咐道。
–
車子緩緩駛出家屬大院，她悄悄抬頭看他一眼。
車窗外路燈斑駁的光灑進車內，絲絲縷縷地映在男人陽剛十足的面容上。
剛才在家裡有紀珩陪同，她還能鎮定自如。
現在單獨與他在狹窄的空間裡相處，過於安靜的氣息令她心跳變得有些不規律。
“領導，你住哪裡呀？”
她隨便找了個話題。她若是不主動說話，他一定能安靜到她下車。
“單位大院。”
“我有空可以過去找你嗎？”
“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呀？”
她撒嬌，但對他沒用。
他不應聲，將臉偏到車窗外。
蘇念念又吃了個軟釘子，有些氣餒。
但是這麼多年之後，又能重新這麼近距離地坐在他身側，那股氣餒悄悄飛散，心裡湧起一股隱秘的快樂。
–
二十分鐘後，車子在附近一家超市門前停下來。
“剛才出來匆忙，忘記帶錢包跟手機。”
她的手放在車門把上正要推門下車時又忽然回頭看他。
聞言，男人隱在昏暗車廂裡的臉神情不明。
“姐夫……”她輕聲喚他，聲音軟軟的。
今晚見到他之後，她一直都是叫他領導。
許久未聽到這個稱呼的紀庭微微一怔，又聽她道：“能不能先借我點錢？”
他回過神。
“我也沒帶。”
蘇念念：“……”
前面的司機身子動了動，也沒開口。
“要不然你載我回去吧。”
她整個肩膀都垮下來，語氣裡的埋怨與委屈怎麼也掩飾不住。
她轉身回來靠在椅背上，一副要麼給她錢要麼載她回家的架式。
“文成，帶現金了嗎？”
男人開口問。
“帶了。”
“給我。”
文成把身上帶的現金全都給了紀庭。
“拿好。”
他將錢遞到她面前。
“哦。謝謝。”女孩眉開眼笑：“你能不能陪我進去？”
得寸進尺。
男人不應她。
“我買的東西很重，一個人抬不動。”
“讓超市工作人員送到家。”他不為所動。
“那你能不能等我一會兒？我買完馬上出來。麻煩你送我回紀珩叔叔那裡。”
她理由真是多如牛毛。
“自己打車。”
“打車不安全。就等十分鐘，行不行？”
他沒應聲。
“姐夫……”
“領導……”
“紀庭……”
“蘇念念……”
男人叫她名字，聲音聽不出喜怒。
“哦。”
“下車。”
蘇念念：“……”
這人，真冷血。
心裡有些難過，喉間微微發澀。
“再見。”
她吸了吸鼻子，推開車門下車。
她動作太快，腳落地時踩到裙襬，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偏偏這時身後的車子又緩緩離開。
看著漸行漸遠的車尾，她氣極了，脫下腳上的鞋，奔跑幾步後朝車子離開的方向狠狠地擲過去。
“啪”，正中後視鏡，前行的車子吱嘎一聲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