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案子交付大理寺的頭一天,積蓄的水汽在此時忽而一洩而出,傾盆大雨接連下了三天三夜,卻沒能解除一絲暑氣。
數日以來蘇扶楹都閉門不出。
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百姓對太子皇上議論紛紛。
聽聞蘇家大小姐得了風寒臥病在床,陳厭得了他家公子的吩咐,偷偷上了後門來送藥。
傅初霽深感謝大夫的體貼,想著如果可能的話給謝大夫也牽一牽紅線,總比讓蘇扶楹跟太子好。
“謝了啊,陳厭,待我向你家公子道謝,阿嚏——”傅初霽打了個噴嚏。
這幾日她照顧著蘇扶楹,也有些感冒了。但對於她這個現代人而言,小感冒不足為懼。
陳厭:“這藥有兩份,一份是蘇小姐的,另一份是你的。”
傅初霽一聽還有自己的,便謝道:“謝了哈,你家公子真貼心。”
陳厭頓了頓,繼續道:“公子讓我告訴你家小姐,大理寺已然查明那秦三娘與她表哥有染,腹中孩兒是二人胡作非為所失。她狀告太子也只是想敲詐錢財。此案不日便會破了,公子想問問,蘇小姐可還願嫁與太子?”
傅初霽聞言只覺得不可思議,那晚秦三娘兇狠的眼神仍深深刻在她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有哪個女子真的為了錢財而不惜損害自己的名節?又有哪個女子會忍心傷害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真的備受冤屈,怎會在剛剛小產之後,在仲夏的日頭裡跪到黎明。
其中疑點重重,傅初霽的心不由地沉重起來。
關了門回了院,傅初霽便原封不動轉述給蘇扶楹。
“我不相信那秦三娘與別人有染,那夜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若非視死如歸怎會做到那種地步?大理寺破案未免也太倉促了。”
蘇扶楹聽了之後一直沉思,眼下忽然長舒了一口氣:“是陛下的意思。”
傅初霽瞳孔一縮:“你是說……”
是了,如果不是皇上默許,大理寺怎敢把這鬧得滿城風雨的案子草草結案,分明是皇上有意要保太子。
或許根本沒有所謂的姦情,那表哥也只是拉來的替罪羊。
不日,聖旨便傳達下來。
秦三娘生前不潔,傷風敗俗,死後不得入祖墳與其夫同穴。其表哥聶源刺字為奴,發配邊疆。太子酒後失德,罰俸一年,東宮侍從翫忽職守,全部賜死。
欺辱懷有身孕的有夫之婦的太子僅僅只是被罰俸一年,不痛不癢。
秦三娘用生命相搏,死後卻只得到水性楊花,有辱貞潔的名聲。而東宮一干近侍皆成了為太子擋槍的無辜之人。
何其可笑。
不過經此一事之後,蘇扶楹接連臥在床上,竟然想通了——她告訴蘇長青自己不願再嫁給太子。
蘇長青也應下了,打算進宮向陛下提出退親一事。
“你這燒發的竟然把你那死腦筋給疏通了?讓我瞧瞧是打開任督二脈了嗎”傅初霽圍著蘇扶楹轉了一圈,打趣道。
“那夜的場景一直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這幾日接連夢到秦三娘向我喊冤,讓我萬萬不能嫁給太子……”
傅初霽沒想到,秦三娘沒能申得冤屈,卻敲醒了蘇扶楹,讓她不去跳太子這個火坑。
或許是還了那碗被打翻的綠豆湯的情意,秦三娘才會跑去蘇扶楹的夢裡敲打她吧。
傅初霽默默在心底為她禱告。
“不過謝大夫的消息怎麼會這麼靈通?也太奇怪了吧?”
“許是他與沈家大公子交好,沈家大公子又是禮部侍郎,對朝廷的消息應當都知曉一二。”蘇扶楹回道。
傅初霽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蘇扶楹。
這沈洵舟對蘇扶楹的心思那是顯而易見全都寫在臉上的,若謝大夫與他交好或許是他託謝大夫多多留意蘇扶楹的身體狀況的。
想想當初婚期的聖旨下達,身為禮部侍郎的沈洵舟還得為自己的心上人準備婚禮,該有多心酸多痛心啊。
不過看蘇扶楹的樣子,對沈洵舟是沒什麼印象的。應該就是單向戀愛,一個人的兵荒馬亂。
傅初霽想到這就不禁笑出了聲,想不到擱古代還能讓她看到這種暗戀酸澀劇情,真是愛了愛了。
“傻笑什麼?還不隨我去寺廟祈福?”蘇扶楹奇怪地看著傻樂的傅初霽。
“來了來了。”
這沈大公子看起來傻傻的,從那些細枝末節便知曉他待蘇扶楹有多細心了,傅初霽默默給他加點分。
這次出門二人帶好了人手,生怕和上次一樣遇到什麼綁匪之類的。畢竟上次是萬分之一的幸運讓她們逃跑了,誰知道以後什麼樣子呢,所以多派了幾個家丁跟隨。
這些日子事情頗多,傅初霽此時坐在馬車上看到前面的馬才想起那夜那個人將她橫放在馬背上,差點把她的五臟六腑都顛出來,就越想越氣。
若是下次再見到一定要讓他好看!
傅初霽暗暗地想。
萬國寺是大梁最富有盛名的佛寺,香火旺盛,客源自然也多。
蘇扶楹想為秦三娘點一盞長明燈,便讓傅初霽陪著她出來。
說明了需求,寺僧迎接道:“施主請隨我來。”
傅初霽扶著蘇扶楹跟著靜遠進了寺廟內院,發現內院有很多禪客居住,但格外寂靜無聲。
“晴兒,你在外面等我吧,我隨師傅去唸經誦讀。”
蘇扶楹知曉傅初霽不會喜歡這種抄經誦讀的磨人事兒,便吩咐她自己不必跟著去了,身邊帶了個府裡別的丫鬟。
傅初霽使勁點了點頭,便打算去要一碗齋飯嚐嚐。
香火這麼旺盛,萬國寺的齋飯必然好吃。
只是往裡院走,越走越靜,竟見不到一個問路的和尚。
無奈之際,傅初霽剛好看到前方有一抹身影,光禿禿的腦袋險些晃了她一下,便追了過去想要問一句食房在哪。
“東西可都放好了?”
“放心吧,老規矩,不會有人發現的。”
“事成之後,我家主子有重謝……誰在那裡?!”
傅初霽瞳孔一縮,迅速隱在牆後。
腳步聲漸近,心臟撲通撲通直跳,傅初霽嚥了咽,握緊手指,讓掌心的虛汗不滑落手心。
忽而一隻手抓住她的臂腕,寬和有力的大手攔住他的腰,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便騰空飛起。
安全之後,那雙手便鬆開了。
傅初霽發現自己已然站在另一處院落,她瞪大雙眼看向適才救了她的人,心中一顫。
只見那人勾唇一笑:“別來無恙啊,撒謊精。”
傅初霽咬了咬嘴唇,不自在地看向對面那人清俊的臉。
“怎麼?不認識了?”
挑逗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傅初霽心裡有些不爽——說好下次見面就讓他好看,結果又被人家給救了一次。
“不認識。”
“私生女好生忘恩負義啊,算上那晚,我可是救了你兩次,怎麼能不認識?”
如果不是打不過,傅初霽真的很想給對方一拳。
太欠了太欠了,怎麼會有這麼欠的人??
“夜黑風高,我看不清。不知公子是何許人也,小女子這邊道謝了。”傅初霽敷衍地抱拳道謝。
“雖然我只是一介江湖散客,但還是希望姑娘能記住我的名字。”
傅初霽抬頭看了看他。
對方察覺,與她對視一笑:“‘白雲升遠岫,搖曳入晴空。’在下江岫白,敢問姑娘芳名啊?”
傅初霽看著他笑著露出了一顆尖利的虎牙,心臟快了幾拍。
“傅初霽……‘山雨初含霽,江雲欲變霞’。”
“那我們還挺有緣啊,傅姑娘?萬國寺不安全,早些帶你家小姐回去吧。”江岫白淡淡笑道。
傅初霽點了點頭,便稀裡糊塗轉身離開了。
“主子,東西已經找到了,要不要屬下把那些和尚給抓起來?”軒墨不知從何處出來說道。
江岫白好笑地看著傅初霽離開的背影遠去,說道:“不必,傳信給雲諫,讓他去辦。”
傅初霽可能沒有意識到自己像腳踩了風火輪一樣走得飛快,她心臟跳個不停,大腦實在有些缺氧,直覺告訴她必須離開那個地方!
“你怎麼了,晴兒?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轉角撞見的蘇扶楹擔心地問道。
傅初霽聞言摸了摸自己的臉,確實有些燙,接著解釋道:“沒沒事,我們快走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