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野感覺到很熱。
他煩躁地拉扯蓋在身上的被子,然而身體綿軟無力,所有的努力都彷彿是徒勞。
心中被點燃的那團星星之火,逐漸佈滿他的全身。
他從噩夢中甦醒過來,又再次陷入昏迷,如此反覆。
窗外的大雨下了整整一夜,淋漓的雨聲侵襲刺激著他所有感官,潮溼粘膩的空氣像一隻巨蟒糾纏著他、裹著他,壓的人透不過氣,令他難以入眠。
他聽到老鼠竄來竄去發出的吱吱吱的聲響,撞到木箱嘭的一聲,砸到地面。
沈昭野感到疲憊,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意識逐漸清醒的時候,他才恍然自己居然還活著。
真好,還活著。
“怎麼都三天了,沈昭野還沒有醒過來?”
少女質問的聲音夾雜著雨聲傳入耳中,沈昭野強撐著自己起身,最終還是無力的倒下。
沒辦法,這一次傷的實在是太重了,如今還能醒著已經到達了他的極限。
外面大雨磅礴,這場雨連下了三天,空氣中都是令人討厭的潮溼感。
戴寶珠提著裙子氣鼓鼓地在前方走著,後面的女僕舉著傘艱難地跟隨。
“大小姐,您慢點,仔細別摔著。”
昂貴漂亮的鞋子踩在泥濘中,泥水濺到裙邊,戴寶珠皺了皺眉,忍著當做沒看見。
沈昭野住的離她很遠。
但她不知道居然這麼遠,同是在戴家的大宅子裡,他住的又偏又遠,只能徒步走過去。
終於到了簷廊下,風雨暫時被隔絕開,這一連排的房子沒有修繕過,環境確實令人堪憂。
女僕擔憂地勸道:“大小姐,那裡面都是堆放雜物的地方又髒又亂,要不我替您去看看?”
戴寶珠本來還在猶豫,無意間又瞥見了彈幕。
【女配假惺惺地當什麼好人呢,看到她這麼裝就噁心。】
【要不是女主救了反派,沈昭野這次真沒命了,女配這麼壞居然冒領女主的功勞,討厭她討厭她!】
戴寶珠氣的磨了磨牙,笑話,她裝?
她頂著大雨來走這麼久來看他那是非常給他沈昭野面子了,居然還說她在裝?
還有什麼叫做冒領功勞啊,她戴寶珠做事向來堂堂正正,沈昭野是她的人,她把他帶回來有什麼問題嗎。
看完這些彈幕,戴寶珠擺了擺手拒絕了女僕的提議,“不用,我一個人去,你在外面等我。”
她的語氣不容拒絕,提著裙襬邁出一步又退了回來,“他住哪間房間?”
女僕指了指一個幽深的向下的階梯。
“從那裡往下走就了。”
戴寶珠擰眉有些難以置信,“地下室?”
女僕點了點頭,不敢多說話。
最近大小姐對沈昭野的態度跟以前很不一樣,前兩天甚至還為了他處罰了四個在戴家至少待了五年的老傭人。
她生怕自己這會別說錯了什麼話得罪了大小姐。
戴寶珠的臉不自覺地陰沉了下來,沈昭野在戴家待了十幾年,這些年就一直住在這裡嗎?
【笑死,女配到底在裝什麼啊,反派這麼慘還不全是因為你啊。】
【你們待在一起這麼多年,第一次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啊?難怪後期反派也把你囚禁在地下室裡,簡直是報應。】
戴寶珠提著裙襬走下階梯,越往下走,光線越暗,這邊的燈壞了,好久沒人過來修過。
階梯上積了一層厚灰,大抵除了沈昭野沒有人會來這個地方,恰逢他這幾日受傷昏迷不醒就更沒有人來清理了。
終於走到階梯的盡頭,有一束昏暗的燈光掛在門前引路。
戴寶珠剛落腳,就踩進了水坑裡,鞋面沾染物資,好在裡面的襪子還沒有溼。
幾日連天大雨,讓低窪的此處變成了蓄水池,她很難避開這些汙水走過去,索性直接忍下了不適破罐子破摔蹚水過去。
邊走心裡邊是鬱悶。
可惡的沈昭野,居然能讓本小姐屈尊降卑地來這種破地方看你,你也是有能耐了。
好不容易蹚水走到門前,木門搖搖晃晃又被雨水腐蝕發出一種潮溼難聞的氣味。
戴寶珠忍著嘆了口氣,手腳並用地開門。
吱呀——
破舊木門發出的聲響簡直是在折磨耳膜,映入眼簾地先是黑漆漆地一片,接著是一種潮溼陰暗感。
“大小姐?”
他的聲音氣若游絲,卻是帶著一種不可思議地驚詫。
男人半趴在床邊,額髮半遮因她出現而亮起的黑瞳,身上的白襯衫釦子未扣,因此也就露出了大片白皙的皮膚。
屋子裡很暗,只有他身上的那一點白是鮮明的。
戴寶珠的眼睛亮了亮,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很怪異。
尊貴驕傲的大小姐第一次彎下腰來這種骯髒黑暗的地方,她來看望的是她毫不在意的人,但此刻看到她是醒著,卻又莫名的欣喜。
戴寶珠心想,果然她還是不想讓他真的死掉。
寶珠上前一步,屋子不大,東西也不多,但沒有她能落腳的地方,這裡連個凳子都沒有。
她審視的眼神讓原本欣喜的沈昭野一下落入低谷,他不知所措,甚至緊張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大小姐怎麼會來這裡?
太不真實了。
他握緊拳頭,舔了舔唇,強撐著自己坐起來。
但是僅僅動了一下,就牽扯到了後背的傷口,他疼到倒吸一口涼氣。
一種自卑感強烈的侵襲而來。
他第一次不想讓她這麼直白地看到自己這麼難堪。
他可以當狗匐在她的腳邊,但他不願意讓她看到現在的自己——起碼是在這麼個髒亂陰暗的屋子裡。
她光臨這裡等同於擊破他內心深處那搖搖欲墜不堪一擊的自卑,她終於能發現,他像一隻老鼠蜷縮在這座華麗的宅子裡,待在她的身邊。
沈昭野已經習慣了站在她的身後,這還是第一次,她將自己的時間和眼神分在他的身上,卻讓他無所適從。
“沈昭野,你怎麼醒了不過去告訴我?”
還是戴寶珠出聲打破了安靜,大小姐不滿地皺著眉頭,她雙手環胸,板著一張臉,“居然還得讓我親自來看你,你是不是想偷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