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是被人叫回到曬穀場的。
顧輕舟正就著張晴川的手喝水,兩個孩子圍在她面前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青苗姐,我的穀子就拜託你了,你知道我不比你,幹不來這個活。”
張晴川笑眯眯伸出一雙白嫩的手,和我黝黑粗糙佈滿老繭的手形成鮮明對比。
剛才就有人告訴我,顧輕舟把我頂烈日揚了三天的稻穀送給了張晴川。
這樣的事顧輕舟做過很多。
我凌晨四點去排隊搶的豬肉、生孩子別人送的麥乳精等都被送給張晴川。
我一口沒吃著,還要被埋怨張晴川不喜歡肥肉,怪我不會挑。
連打一個月打工換來的婚禮上做蓋頭的紅布,也變成了張晴川一條紅手絹。
而我只稍提一句,顧輕舟便振振有詞:“晴川是文化人,需要出席一些場合。
和你不一樣,你一個農婦吃點喝點就得了,還瞎講究什麼。”
眼下,顧輕舟如以往一樣。
輕描淡寫道:“你能幹就多幹點,不是什麼大事。”
我眼皮都沒抬,當顧輕舟是空氣。
對身後的糧站工作人員說:“一共五百斤稻穀,都是收拾好的,您看看。”
顧輕舟臉色大變,“誰讓你賣的?”
我冷笑著從身上拿出賬本扔到他臉上。
“你一個月工資二十塊五毛,你媽吃藥就要十塊,你置辦衣服和同事交往五塊,兩個孩子學雜費五塊,不賣糧家裡吃喝拉撒就靠你這五毛錢嗎?”
顧輕舟的氣焰一下子就沒了大半。
他皺眉把賬本翻得嘩嘩響,最後啪的一聲合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賣完糧已經下午,又開始打雷。
我收好錢,轉身就走。
顧輕舟喊住我,“你去哪?要下雨了,還有穀子沒揚完。”
我頭也沒回,“我的弄完了,剩下的愛誰弄誰弄,關我什麼事。”
任由顧輕舟在我背後氣急敗壞地喊我名字,兩個兒女也喊我回去幫他們的張老師。
喊吧喊吧,嗓子喊劈了就消停了。
你們願意心疼張晴川就自己去幹,我才不會再當這個冤大頭。
到家不久,外面就下起暴雨。
我舒服洗了一個熱水澡,又煮了一碗湯麵。
剛端出來,顧輕舟便拉著張晴川的手跑進來,後面跟著的是婆婆和孩子。
他們都渾身溼透,狼狽至極。
看到我手裡的湯麵,幾個人眼睛都亮了。
孩子更是歡呼一聲撲過來,卻被我閃開。
顧輕舟皺著眉,臉上滿是不耐。
“許青苗,你這是什麼態度!
不收拾糧食就算了,他們辛苦一下午,連碗麵都不給孩子們吃嗎?”
我不急不緩吃完麵,“他們又不是在給我幹活,輪不到我管飯吧。”
張晴川面子上掛不住,主動說去後院雞窩摸雞蛋給孩子衝雞蛋茶喝。
我沒說話,她願意去摸雞屎就去吧。
我一碗麵臥了五個蛋,今天雞下的蛋全放進去了。
過去那麼多年婆婆體弱、丈夫清瘦、兒女年幼。
而隔壁的張晴川獨自生活柔弱可憐,所以我養雞卻從沒吃過一口雞蛋。
但現在虧誰也不會虧我自己。
顧輕舟捏捏額頭,“你把水燒上總行了吧?孩子都溼透了,總要洗個熱水澡。”
我反問他:“孩子是我一個人的孩子嗎?還是說,你沒手沒腳不能幹?”
顧輕舟氣結,他指著我連說了三聲好,放下狠話。
“我不信這個家沒你許青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