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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沒有人注意到屏風後的沈南音雙眼通紅。
今日是她的及笄禮,因著房裡少了一樣畫眉的螺子黛,沈南音偷偷溜進了母親的房裡梳妝。
沒想到隔著一面屏風,卻正好撞破了這些年蟬翼一般美好的謊言。
銅鏡中妝容精緻的女子不受控制地淚流滿面,將胭脂都浸得斑駁。
沈南音的頭上還插著賀方竹臨別時送的那隻銀釵。
年深日久,銀釵都已發了黑,她卻每一日都要戴著。
他接到遠去塞北的聖旨時,她哭了三天三夜,甚至在宮門前長跪不起。
求陛下收回成命,不要讓她的少年去那兇險之地。
“陛下,若是非要如此,臣女斗膽請求與賀將軍同行!再過幾日便是我們的婚期,陛下怎能…”
賀方竹匆匆趕來,眼裡滿是血絲。
他解下披風將沈南音一把抱起,語氣止不住地發顫:“阿音,你身子瘦弱,我怎麼捨得讓你去北疆受苦?”
“你這副樣子,要我在塞北如何能安心?你放心,我必定平安歸來,你就在京城乖乖等我,好不好?”
淚水滾落,她哽咽著答應了,撐著柔弱的身子遠上京郊靈隱寺,一步一叩首,為他求得一道開過光的平安符。
僧人說,疆場大凶,需用心愛之人的血溫養平安符九日,才能保他凱旋。
於是沈南音劃破手腕,用鮮血浸染平安符,再塞進親手縫製的香囊裡。
大軍開拔前一日,賀方竹與她在月色下相擁。
為他繫上香囊時,手腕上的傷痕還在隱隱作痛。
可沈南音甘之如飴。
他收下香囊,亦為她戴上親手打磨的銀釵。
“此去塞北千難萬險,惟有這支銀釵能代表我的心意。純白如初,矢志不渝。”
他滿眼真誠溫柔:“待我回來,我們就成親。”
這一等,就是兩年。
兩年裡,為了躲她,將軍府大門緊閉。而賀方竹與他青梅竹馬的表妹瞿芳若,恩愛甜蜜,甚至珠胎暗結。
沈南音日日在佛堂長跪,脫去自己最愛的鮮豔紅衣,為他抄寫經書。
從京城最令人羨豔的貴女淪為被人冷嘲熱諷無人可嫁的姑子。
等回了銀釵發黑,等回了他有了孩子。
她狠狠拔下銀釵,手心被尖利的釵尾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看上去觸目驚心。
卻遠不及心痛。
婢女紫鳶取回了華服,走到梳妝鏡前看到她拿著銀釵滿臉淚光,慌張地扶住她:
“小姐這是怎麼了?”
她的目光落到沈南音手上的傷口,登時倒吸了一口氣:“這不是賀將軍送的銀釵嗎,小姐好端端地取下來做什麼?”
沈南音撲進她的懷裡,放肆地哀聲大哭。
許久,才聲嘶力竭地伏在她肩頭擦去了淚水。
“替我重新梳妝吧,梳一個不需這銀釵相稱的妝。”
待到她重新梳好了妝,換上一件華美非常的衣裙站在阿兄身邊時,他驚得輕嘆道:
“阿音今日怎麼打扮地這般明豔張揚,都不像你了。不過比起平日的素淨,還是這樣更美。”
沈南音彎唇苦澀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