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一向疼愛自己的祖奶奶,喬喬鼻子酸酸的,一不小心就哭了起來。
“喬喬怎麼哭了?”聽到抽噎聲,陸國安趕緊站起身,使眼色讓喬佳把東西收好,抱起上床的閨女哄了起來。
喬喬委屈巴巴的抽噎道:“我想祖奶奶了。”
見閨女哭得這麼可憐,陸國安和喬佳的鼻子也開始泛酸,誰不想呢,他們也想。
喬喬生病的時候他們也想過,是不是因為喬奶奶去世,喬喬受不了才病的。
“祖奶奶在天上看著咱們喬喬呢,咱們喬喬乖乖的,祖奶奶才高興。”陸國安哄著閨女。
喬喬抽抽巴巴的點頭,一時間又有點害羞,自己明明有著成年人的思維,心態上卻還是像個小孩兒一樣,想到傷心的事,眼淚不由自主的就下來了,止都止不住,心裡就是覺得好委屈好難過。
喬喬哭得小臉紅彤彤,喬佳下樓接水給她洗了把臉,這才看著好點兒。
陳大蘭回來的時候提了一大袋雞毛和線頭木棍子,她去的時候只有兩個工作可以接,一個是扎袖套,一個是插雞毛撣子,對比於一動起來雞毛亂飛的雞毛撣子,肯定是扎袖套更體面,可惜家裡沒縫紉機,輪不上她。
“我早說要買個縫紉機放家裡了,就是地方太小,沒地兒放,拖來拖去拖到現在。”
家裡的地方的確小,不過買個縫紉機還是放得下的,陳大蘭也就嘴上這麼一說說,其實說買的是她,說不買的也是她,這取決於她說之前接了什麼樣的手工活。
事後一過,她又不想買了,最主要的不是地方小,而是花錢多。
喬佳對她這個婆婆還了解,在屋裡看了看,指著窗臺邊的位置道,“這裡收拾收拾倒是可以放一臺縫紉機,光線也好,亮堂。”
陳大蘭瞅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手裡的動作不停,“以後再說吧。”
陸國安還是比較瞭解他媽的,坐在餐桌邊幫他媽裡袋子裡的亂七八糟的雞毛,細細的絨毛飛到鼻尖兒,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小小的屋子裡雞毛滿天飛。
喬喬噘著嘴吹著玩兒!
……
晚上吃飯的時候,當著大家的面兒,陸國安拿了二十塊錢給他媽。
“幹嘛?”陳大蘭端著碗沒接。
陸國安就道:“喬喬今天去醫院,醫生說了讓觀察半個月,這麼一來我們肯定要在家裡待一段時間,城裡樣樣要錢,我們一家三口總不能在家裡吃白食,這二十塊就當我們這段時間的伙食費了。”
在這個月工資普遍三十左右的年代,二十塊的伙食費,不說很多,但也不少,兩個大人加個小孩,吃半個月也吃不完。
八零年了,糧食定額不像六七十年代那麼緊張,要是早幾年陸國安帶著媳婦孩子在家住半月,估計得餓肚子。
陳大蘭推了回去,“收著吧,回來就待半個月,給什麼伙食費,你吃你爸你媽的給什麼錢?收回去!”
陸大河喝了口酒,“你們在鄉下掙錢也不容易。”地裡刨食的,全家人一起累死累活一年到頭下來落到手裡的也沒有一百塊。
陸國棟夾了一塊肉塞嘴裡,沒說別的,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他爸媽的話。
李慧心瞅了眼桌上的錢,笑道:“爸媽說得對,這麼客氣幹嘛,你們也好不容易才來一趟,給什麼伙食費呀,說出去人家都得笑話我們,還是拿回去吧。”
這個‘來’用得很巧妙,在此之前,用的還是‘回來’。
“不給才讓人笑話。”陸國安直接拿起桌上的錢塞他媽衣服兜裡,“我們要是隻住兩三天,這錢我就不給了,要住半個月呢,現在也不是小時候了,我哪能帶著媳婦孩子回來吃父母?大哥嫂子他們在家裡肯定交了生活費,我們回來就也該交才對。”
陳大蘭就去看陸大河,見陸大河點頭,她也就沒往外拿了。
李慧心臉上的笑容都燦爛了些,她夾起一塊肉給喬佳,“弟妹別客氣呀,多吃點兒,咱們都是交了生活費的,不吃就虧了。”
喬佳其實不愛吃肥肉,李慧心給她夾的這塊兒又特別的肥,她把肉往碗底壓了壓,笑著道了謝,趁著大家不注意,快速的夾給了陸國安!
喬喬抱著碗吃得噴香,耳朵也沒閒著,聽大人們你來我往的說話。
對於爸爸當著大家的面兒給生活費這件事,她是非常贊同的!
二十塊伙食費剛剛好,家裡有錢這事兒,得低調!
吃完晚飯沒多久,家住樓下的東子就來敲門了,叫陸國棟和陸國安下去喝酒。
東子家的房子面積和陸家差不多,也隔了裡外兩間,他們下去的時候,他媳婦正在喂孩子吃飯,見他們進屋,笑著打了個招呼,抱著孩子進裡間兒去了。
東子爸媽吃完飯帶著大孫子出門遛彎去了。
桌子上放著一盤花生一盤拍黃瓜,還有一瓶二鍋頭。
三個男人一人倒了一杯,開始憶往昔。
“……咱們上學那會兒口號喊得多響啊!把下鄉當成了特別光榮的事兒,一個個的報名要去農村的廣闊天地修地球。”
陸國安喝了一口酒,他沒報名,他上學晚,初中畢業的時候都快十八了,那個時候一家必須得下一個,他爸媽想來想去,覺得他最合適,把他的名字報了上去,就這麼下了鄉。
陸國安現在都能想起當初他爸媽和他說的話。
“廠裡只給了一個學徒工的名額,你大哥是老大,畢業到現在也沒個正經工作,這個名額得先給他……”
“街道辦上門了,說是一家必須得下一個,你大哥有工作了,不符合鄉下的政策,你二姐在家裡鬧著不下鄉,你妹妹初中又還沒畢業……”
“老三,你先下鄉,等以後城裡招工,咱們再想辦法回來。”
招工哪裡有那麼簡單,知青下鄉從‘一家下一個’很快就變成了‘一家只留一個’,下鄉的知青也越來越多,能半途通過招工回城的,都是家裡有門路的人,陸家顯然不是,陸國安就這麼在遙遠的下鄉待了十幾年,娶妻生子,一直到現在。
剛下鄉的十幾歲少年,有過委屈,累的雙手被磨出血泡的時候把頭埋在被窩是也沒少哭過,但他也知道,下鄉的只能是他。
想到這裡,他又喝了一口。
“國安哥,你接下來是怎麼打算的?是想辦法留在城裡,還是回鄉下?”東子問。
“回鄉下,這海城,留不下我了。”陸國安玩笑。
東子舉杯和他碰了一個,“要是能找個單位,你的戶口就能落回來了,嫂子她們後面再慢慢想辦法,我妹妹前幾年也下了鄉,沒兩年就回來了,我媽提前退了下來,把工作給她頂了。”
“你也說要有單位,這單位哪兒是那麼好找的?我雖然住在鄉下,也知道現在城裡一堆年輕人沒工作,海城這樣的大城市,沒工作的年輕人就更多了,像我這樣的老知青,又不符合政策,怎麼輪也輪不到我。”
東子想說可以接陸大河班的事,看陸國棟在,話含在嘴裡想了想還是沒說出來。
說起知青下鄉,陸國棟一直都是沉默的,見陸國安說到這裡,便端起酒杯他碰了一個,“老三,我知道,這些年,你受累了,按理來說下鄉這個事兒,應該我這個當大哥的打頭陣。”
陸國安聽他說完,搖頭,“你有工作,本來就不用下。”
陸國棟多喝了幾杯,臉紅了,舌頭也大了,話都多了起來,說著說著不知怎麼的就聊起來了他現在的機械廠的工作,“累,一天天圍著機器打轉,這手上滿手的機油味,就沒幹淨過……”
“說起來,我進去的時候,我師傅還以為會去的會是你,你說說,他怎麼會這麼認為呢……”
東子擔憂的看著他,“國安哥。”
當年他就納悶,國安哥那段時間天天往機械廠跑,還和自己透露機械廠的趙師傅想收他當徒弟的事,怎麼轉頭,陸國棟進去了,然後沒多久,國安哥就下了鄉。
陸國安沉默片刻:“我知道……以前的事,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