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裡的清晨和寧靜二字沒有關係，一大早，陸喬喬便被一陣又一陣的噪音給吵醒了。
樓道里來來回回的腳步聲，陳舊的木地板在腳步的壓迫下發出“咯吱咯吱”的呻吟，老舊的木門隨著每一次開合，也附和著同樣的聲響，薄薄的牆並不能擋住鄰居們催促孩子起床上學的吵鬧，樓下公共廚房鍋碗瓢盆的聲音更是此起彼伏。
弄堂裡，偶爾還會傳出一聲清脆而短促的自行車鈴聲，伴隨著車輪碾過不平整的石板地面而發出的‘嘭、嘭’聲。
真是聲聲入耳啊！
陸喬喬睜著眼睛嘆氣。
喬佳掀開簾子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她噗呲一聲笑了起來，“你大早上的嘆什麼氣呀？”
喬喬揉著眼睛，“媽媽，我被吵醒了。”
喬佳高興道：“吵醒了就好，就怕吵不醒你。”
以前昏睡的時候，在她耳邊放炮都吵不醒她，能睡能醒，這可不就是好事兒嗎。
陳大蘭一大早就帶著李慧心去市場上買了肉，這會兒正在樓下做早飯，喬佳給閨女穿好衣服後就帶著她下樓洗漱。
這個時間段兒正是人多的時候，洗手間有人佔著，外面還有人在排隊，喬佳接了半杯水遞給閨女，讓她蹲在廚房外面的水溝邊刷牙。
喬喬端著水杯拿著牙刷，東看了看，西瞅了瞅，水溝邊兒蹲了一溜兒的小孩兒，嗯，刷牙都打堆兒。
“唉，你是誰呀，我沒見過你？”旁邊的小孩兒叼著牙刷問她。
喬喬叼著牙刷：“我叫陸喬喬。”
話音剛落，另外一小孩兒立馬插話，“我知道她！她爸是知青，她媽是鄉下人，他們昨天才回來的，穿得可破了，渾身髒兮兮的，我媽讓我別跟她玩兒！”
喬喬瞅了他一眼，小屁孩兒！話真多！你不和我玩兒，我還不想和你玩兒呢！切！
喬喬兩三下刷了牙，端著水杯進了屋。
身後，小屁孩們還在聊天兒。
“她穿得不破啊，她的裙子真好看。”
“她昨天穿得破……”
“陸梅梅，她是不是你妹妹？”
“是你妹妹……”
喬喬進去後就被喬佳拉著洗臉，棉布毛巾在臉上脖子處狠狠的搓了幾下，搓得整張小臉兒紅彤彤的。
“爸爸呢？”喬喬問。
“去外面找公廁去了，你要不要噓噓？屋裡有痰盂。”
喬喬趕緊搖頭，她寧願先憋著。
去外面的公共衛生間上廁所的人不止陸國安一個，沒過多久，陸家的三個男人就都回來了，陸大河手裡還提著一袋油條。
陳大蘭接了過來，“怎麼買油條了？還買這麼多？”
陸大河揹著手上樓，“人多，不買多了夠吃啊？”
陸家的早飯很簡單，鹹菜米粥，肉是買來中午和晚上吃的，早上肯定吃不著。
陳大蘭坐下第一件事就是分油條，先給家裡的男人一人分一整根，然後再拿起一根從中間劈成兩半遞給喬佳和李慧心，至於陸喬喬和陸梅梅，只有一半的一半。
小男孩陸飛得到了一整根！
陸喬喬拿著分到的四分之一瞅了瞅桌上剩下的幾根大油條……
不止她盯著油條，喬佳和陸國安也盯著桌上的油條看，在他們家，從來不搞這種分配不均的事兒。
陸國安這麼多年沒在家，都快忘了他媽一慣的做法了。
明明是按人頭買的，偏偏就要搞這一套。
女人憑什麼要比男人少一半，都是小孩兒，男孩子又憑什麼比女孩子多大半根油條？
陸家其他人倒是習以為常，一口油條一口粥，吃得噴香！
陳大蘭感受到三兒一家的目光，奇蹟般的懂了這目光下的含義，她用筷子敲了敲碗，“先把手裡的吃完。”
陸國安點了點頭，懂了，於是，等陸喬喬和喬佳把手裡的油條吃完後，他順手拿起一根分給了她們。
分完還問：“夠嗎？”
母女兩齊齊點頭，“夠。”
這下是真夠了。
陳大蘭：“……”
李慧心見狀在桌下踢了踢自己男人。
陸國棟正喝粥呢，突然的這麼一腳差點兒沒給他嗆著，“踢我幹嘛？”
桌上的人都看向了李慧心。
李慧心尷尬的笑笑，“不小心碰著了。”
心裡氣死了，這個棒槌！
都是兄弟，怎麼就不知道跟人家學學！
吃過早飯，陸家人該上學的上學，該上班的去上班，陸國安和喬佳準備帶著陸喬喬去醫院。
“說是愛昏睡，我瞧著這不是好好的嗎？”陳大蘭覺得自己昨天沒想錯，這孩子怕就是懶的，這麼大了還要老三抱著揹著。
陸國安：“現在看著是比之前好了很多，要是一直這樣當然最好，不過來都來了，還是得去醫院查查，看看之前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心裡也好有數。”
李慧心也道：“對，還是看看好，我假都請好了。”一大早她就託附近同一個廠的工人幫忙向廠裡帶了信兒。
早點看完，早點兒回去。
陳大蘭揮了揮手，“去吧去吧，要是沒事兒就早點回。”
這個時候，樓裡的鄰居們幾乎都去上班去了，在家的都是沒工作或者已退休的大人和沒到上學年紀的小孩。
下了樓，東子媽正帶著路都還不會走的小孫子坐在門口納鞋底，見他們要出門，便問：“這是要幹嘛去？”
李慧心臂彎裡挎著布包，“去趟醫院。”
“好好的去醫院幹嘛？”
李慧心嘴快，“給我這侄女找個醫生看看……”
弄堂裡沒秘密，老爺子老太太們沒事幹，搭著小凳子坐在弄堂裡看報紙閒聊，東子媽問了，其他鄰居聞聲都圍了過來。
“難怪昨天一直趴在她爸背上睡。”
“是得去醫院好好看看，人民醫院的王醫生就不錯，擅長看小兒病。”
“李醫生更好，當了幾十年醫生了，有經驗。”
“李醫生手都抖了，怕是不成。”
“手抖和醫術又不相干。”
老爺子老太太你一句我一句推薦自己覺得好的醫生，陸國安都給記下了。
到了醫院，李慧心先去找了她妹子，她妹子是醫院的護士，這會兒正給人扎針輸液。
“護士同志，你會不會扎？我手都出血了，你找得到地方嗎？”
“你這血管太細了，你手別亂動……”
一個大男人好好的手被小護士扎出了好幾個血點子。
陸喬喬牽著媽媽的手在一旁看的嘶哈嘶哈的，護士同志技術堪憂。
陸國安見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便和李慧心道：“我們先去掛號，讓你妹子先忙。”
李慧心也不想讓婆家人看到自己妹子這麼不靠譜的一幕，學了這麼些年，扎個針都能給人扎滿手血，“行，你們先去排隊，我問問她哪個醫生好，咱們就掛哪個醫生的號。”
陸國安帶著媳婦閨女排隊去了，排了沒一會兒，李慧心來了，“我妹子說了，張醫生醫術不錯，擅長看神經啥的，說喬喬這個和腦子有關，說不定是腦子有問題，反正掛張醫生的號就成了。”
陸喬喬：“……”
她腦子才沒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