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王三嬸的話。
臉色瞬間蒼白的爹孃，下意識就看向王金福手裡，滿是殘渣的盤子。
整個盤子，包括盤子邊沿上，都有油炸小魚的痕跡。
很明顯，是裝了整整一盤啊！
整整一盤油炸小魚，得用多少油！
油這個字！
最能觸動這個年代的人心！
頓時。
爹孃的心裡，都咯噔一下。
不要啊……至少……至少要剩下一點油！
不然，一家人真沒法活！
爹孃二人，看著手持滿是油渣盤子的王金福，心底又是失望，又是憤怒。
但看向王金福，二人沒有說出一句責怪的話。
他們心頭惶恐，連忙衝進廚房，看向砌進灶臺的油罐。
為了防止家人不小心打翻油罐，哪怕是打翻灑出來一丁點油，爹孃二人都會心痛無比。
所以，他們才將油罐直接砌進灶臺。
“要有油啊！”
提著油罐蓋子，爹半晌不敢打開。
門外。
王三嬸伸長了脖子往裡看，附近的鄰居，同樣伸長了脖子往裡看。
“喂，我說七哥，你倒是打開油罐看看啊，到底有沒有油啊！”
“哎喲喂，急死個人呢！”
“對啊，這有啥藏著掖著的，打開看啊！”
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提著油罐蓋子的右手都在顫抖，彷彿這個蓋子重若千鈞。
終於。
下定決心，往上一提。
娘往裡一看。
油罐裡，哪裡還有什麼油。
半點油腥子都沒有！
“沒了！”
“老天爺，一滴油都沒有了！”
聽到孃的驚呼聲，門外的一眾鄰居頓時鬧開了。
王三嬸當即就道：
“果然！我就知道，七哥家裡的油，肯定被那敗家子霍霍光了。”
“老七一家還真是作孽，怎麼就出了一個敗家子！”
“油啊，命啊！”
“老七，別找我家借油啊，我們沒有。”
“不知道七哥一家能撐幾天。”
鄰居們笑笑鬧鬧的走遠了。
聽到門外的議論，又看著乾乾淨淨像是被洗過的油罐。
娘只覺得腦袋發昏，差點昏倒，扶著灶臺才穩住了身形。
才穩住身子，娘就忍不住拉住脾氣火爆的丈夫，道，
“孩兒他爹，別和老四計較，孩子還小。”
爹的一張老臉在剎那間，彷彿多出幾條皺紋。
“唉。”
看向手裡端著滿是油渣盤子的四兒子，爹無比失望的嘆息一聲。
不幸中的萬幸，至少這一罐子的油，和一盤子的油炸魚，進的是老四的肚子。
王金墩連忙過來扶住娘，看著娘蒼白的臉色，他差點哭出來。
王金花則是來到爹身邊，抓著爹的肩膀說：
“四哥那盤油炸小魚，本來是給聶春雨的。”
“什麼！”
聽到那盤油炸魚，竟然是四兒子做給狐狸精的，爹那張蒼白的臉，突然漲紅，滿臉惋惜的道：
“老四，你怎麼這麼傻啊！”
“那一盤子魚，要是進你的肚子，爹沒話說，這下進了狐狸精的肚子，爹這心裡，難受哇！”
娘牽著墩子也走過來，滿臉難受道，
“是啊老四，油炸魚進了你的肚子，娘也沒話說，但是進了狐狸精的肚子，娘這心裡，和你爹一樣，難受著啊！”
“老四啊老四，你什麼時候才能看清狐狸精的真面目啊！”
娘忍不住流出兩行清淚。
小花頓時急了，連忙道，
“娘，你別哭，別哭，嗚嗚嗚~”
她也跟著哭起來，邊哭邊道，
“娘，爹，油炸小魚沒有進那狐狸精的肚子，進的是我和墩子的肚子，四哥都沒有吃呢。”
“什麼！”
爹和娘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實在是小花的話，讓他們太難以置信。
按照他們對老四的瞭解，這盤油炸魚，極大可能進狐狸精的肚子，也有可能進老四自己的肚子，但絕無可能進小花和墩子的肚子！
“小花，狐狸精吃了就吃了，你可千萬不要騙人吶。”
見爹孃不信，墩子都急了，他急得跳起來，說道，
“我真吃啦，是小花姐姐餵我的，還是大魚擺擺，吃得我一身都是油，噫，油呢？”
王金墩記得自己臉上，手上都是油，現在怎麼沒了。
他想起來了，是四哥給他擦乾淨了。
“哎喲四哥，你怎麼給我擦乾淨了嘛！”
看到墩子急得抓耳撓腮的模樣，爹和娘哪裡還不明白，不由得看向小女兒，問道，
“你們四哥都沒吃，全給你們吃了？”
“嗯！”
王金花和王金墩都點頭。
“沒給那個狐狸精吃？”
“嗯！”
兩小隻繼續點頭。
“半點都沒有給那狐狸精吃？”
“嗯，四哥還說油炸魚金貴，金貴的東西才要給家人吃，給我和墩子吃，才不會給聶春雨這個外人吃！”
“你們四哥真這麼說？”
爹孃越聽，眼睛越亮。
“嗯！”
“四哥還說聶春雨是狐狸精，還讓聶春雨滾呢！”
“哈哈哈，好，太好了！”
爹聽得大笑，拍著灶臺連連大笑。
他大笑著走到王金福面前，拍著王金福的肩膀，朗笑著道，
“好兒子，這才是我王進文的種！”
娘也過來，滿臉高興的盯著王金福，忍不住問道，
“老四，我問你，你真想通了？真不理那個狐狸精了？”
看著滿眼熱切的爹孃。
他用光家裡的油。
爹孃雖然難受，雖然痛苦，但沒有半點責怪他。
但一聽到他看清了狐狸精的真面目，瞬間就開懷大笑。
頓時。
王金福的心裡，滿是暖意。
眼眶忍不住發紅，王金福重重點頭，笑著道，
“爹孃放心，我往後再也不多看那個狐狸精一眼！”
“好，好小子！”
“好兒子！”
爹孃眉開眼笑。
王金福低聲道，“可惜，把家裡的油都用光了，才醒悟過來。”
這時，一雙大手落到王金福肩上，是爹，露出他那一口黃牙，呵呵笑道，
“不要自責，苦一點就是，我們熬一熬，就能過去，更何況，有句俗話說得好，浪子回頭金不換，我三兩油就換得兒子看清狐狸精，賺大了，哈哈哈！”
“兒子啊，你爹說得對！”
“四哥。”
“四哥！”
兩小隻也湊過來。
這一刻，王金福只覺得無比滿足。
“至少，咱們今天不缺油。”
娘笑呵呵的，從王金福手裡拿過滿是油渣的盤子。
然後。
只見娘，將滿是油渣的盤子拿在手裡，用洗好的菜擦著盤子。
反覆的擦。
直到將那盤子擦得都反光了，才作罷。
接著，娘就把沾了油渣的菜煮進鍋裡，笑著道，
“看，今天的油，不就來了嘛。”
爹和兩小隻都咯咯的笑。
王金福看著，也跟著笑。
笑著笑著，王金福就覺得鼻子發酸，眼淚跟著就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