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時敘已經不知回頭看了多少遍，才見江昭回來。
還沒等江昭坐下，他便皺起了眉。
“你換個衣服這麼久？”
江昭自顧自坐下，她淡淡解釋。
“沒有合身的衣裳，宮女去尋了許久。”
江時敘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江凌言示意噓聲。
“國師到——”
眾人紛紛朝中央看去，除了上頭坐著的皇后，宴上的小輩們紛紛起身。
江昭站在江時敘後頭，望著一道身影，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掩護，而後又立即垂眸，若無其事。
葉千機一身玄色長袍，烏髮披散，近在朝堂叱吒二十餘年，如同有駐顏之術，容顏依舊同及冠男子一般，卻過於陰柔。
他廣袖垂落，寬大的長袍讓他略顯消瘦，風一吹，髮絲飛揚，到有那麼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而葉千機身後，跟著的便是他唯一的徒弟，清岫。
如今朝堂局勢緊張，眾人不明所以的看著葉千機。
就連江母也不禁喃喃，“他上來找什麼晦氣？”
葉千機昳麗的眼尾掠過眾人，他音調偏高。
“不必多禮。”
說完，他才站在中央，朝著皇后穩穩一拜。
“微臣拜見皇后娘娘。”
這姿態看似尊敬，實則不然，他並未等皇后開口便起身。
阮錦面色如常，頭頂的鳳鸞步搖一動不動，她淡然開口。
“國師此番前來，可謂何事？”
葉千機淺笑，他開口道。
“微臣今日卜卦，算出今日這宴席上，似乎有一位故人。”
他話音剛落，江昭心中敲響警鐘。
皇后依舊鎮定，只是垂在袍中的手緊緊攥著，她強迫自己冷靜。
“哪位故人？不若國師親自找找？”
阮錦面色沉了下來，她厲色說道。
“若是沒找著，國師擾亂本宮春日宴，又該當何罪？”
兩人的對話風起雲湧，眾人紛紛垂頭不語。
見此，葉千機只是一笑，他轉身看向臺下，目光在每個人身上一一巡視。
當目光落在江昭身上時，他忽而一頓。
阮錦的心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所幸葉千機並未多做停留，他只是巡視一遍，便再次回頭朝皇后行禮。
“卦象有誤，今日擾了娘娘的宴席，還望娘娘見諒。”
阮錦冷哼一聲。
“本宮自然是有這氣量，不過國師這卦，看來都是些故弄玄虛之事，還是好好下去精練吧。”
被人當面諷刺，葉千機也並未有氣，他微微一笑，眉眼間盡是狠戾。
“多謝娘娘告誡。”
說完，他也並未多做停留，帶著清岫便離開了。
直到皇后吩咐宴席繼續，眾人才敢言語。
江時敘向來厭惡這等賣弄鬼神之人。
“聽爹說，國師手底下扶持的官員可不剩幾個了，最多半年，這千年老妖怪就要現出原形了。”
江昭沉默的聽著，她嚼著糕點，食之無味。
國師是先帝親自扶持的。
先帝昏庸，信逢長生之道，不問政事，貪官當道，百姓民不聊。
彼時葉千機像是橫空出世，他占卜南方大旱，北方暴雪，一一靈驗，並放言自己有長生之道。
再加上他不知如何蠱惑，先帝竟直接將他封為國師，代理朝政，朝野上下皆有他掌管。
然而不過五年，本最有望登基的太子與二皇子皆死於意外。
先帝駕崩後，寄情于山水的三皇子被拉去登基，也就是現在的聖上。
葉千機掌權五年，早已在朝中佈下不少自己的勢力，而他似乎真的精通卜卦，屢次預言大災大難，在民眾心中威望極高。
但唯一的披漏，怕就是當今聖上並不打算做一個傀儡皇帝。
聖上十幾年兢兢業業，如今國師大勢已去。
這是明眼人都看得見的。
也就是如此，江時敘才敢如此口無遮攔。
坐在他身旁的江凌言端起茶水，卻只是走個形式就輕輕放下，竟是碰也未碰，他淡然出聲。
“在事情沒結果前，不要暴露自己，何況七日後，國子監學子去禮寺參禪，由國師帶隊。”
江時敘被他的話一噎。
“那有何關係，他還會給我穿小鞋不成？”
說到去禮佛，江時敘倒是想起來什麼，他興致沖沖的朝著江昭說。
“淨恩寺後山溫泉滋養，你到時候多泡泡，說不定腦子都能泡好。”
江昭心裡想著事，聽他這麼一說，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我看你才要多泡點。”
江時敘不計較她的陰陽怪氣。
“當年就在你來江府的前一個月，我們還去了淨恩寺，五年才能去一次，可惜你來的不是時候。”
他上下打量了江昭一眼。
“那溫泉霧氣氤氳，水池頗深，你身形矮小，不通水性，到時候記得跟在我身後，否則怕是要溺水。”
“不過三五個人在一個池子裡，應該都會照看著，倒也沒事。”
江昭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她要同三五個男子在一個池子裡……
她打了個冷顫，連忙出聲拒絕。
“我才不要和你一起。”
江時敘一番好意被辜負，面露怒色。
“你不同我同誰？同江凌言？你就別想了，碰他一下他晚上都噁心到睡不著。”
說著，他便用手想拍拍江凌言的肩膀，卻被人躲開。
江凌言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聲音清潤。
“別碰，噁心。”
江時敘：“……”
……
春日宴不過是阮錦想見自己女兒的理由。
如今見也見著了，原本是想找個機會說說話，無奈國師攪局，沒人知曉他今日這一番話是什麼意思。
江昭在跟隨江家離開時，回頭看了一眼。
阮錦站在高處，一身鳳袍溫婉賢淑，她微微一笑，似乎在讓她安心。
江昭還未有所回應，就被江時敘拉著離開。
江時敘從前見江昭是哪哪都不順眼，如今倒是好了起來。
江昭除了是個傻子以外，倒也沒有旁的缺陷。
即便是有，他也能幫她改過來。
各家長輩帶著自家子弟朝宮外走去，齊玄舟站在高樓，看著江時敘拿著江昭的手，向來喜形不言表的人此時眉頭緊鎖。
雖說都是男子，可終究不是親兄弟。
他又而想到今日阿昭對自己避之不及的模樣，齊玄舟薄唇緊閉，十六歲的少年，一張臉緊繃著。
而他身旁的晏為卿臉色也不太好看。
江昭身旁的江時敘與江凌言刺眼極了。
一行人有說有笑。
難怪當初她能狠心不告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