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大人很意外嗎？如果不是臣婦知道這是真的，別人還真會以為任大人偷換了我定國王府的免死金牌呢。”女孩的聲音嬌軟無辜，彷彿天真的少女不經意間的低喃。
而想要偷換，前提就是要鍛造一個假的免死金牌。
任自明臉色大變，猛地看向一旁的匡公公。
匡公公面色沉鬱，雙眸冰冷地盯著他。
任自明忽地回頭，猛然對上一雙澄澈的眸子，黑白分明，彷彿一眼望到底的純淨湖水，稀薄的陽光折射出淡淡的金光，天真而真摯，輕易便能讓人相信她的一言一行。
一股寒意從背脊骨竄了上來。
這哪裡是傳言中那個蠢笨如豬的花瓶！
任自明驚懼地低下頭，不敢再小瞧這婦人，雙手恭敬地呈上免死金牌，“是微臣僭越了！免死金牌是真的，微臣這便回去覆命，請求皇上再做定奪。”
沈嬌嬌定定看著他，空氣彷彿在一刻凝滯，王府眾人下意識屏住呼吸，仰著頭看著她，仿若看救苦救難的菩薩。
一滴汗從任自明額間落下，濺起灰塵紛擾。
沈嬌嬌接過免死金牌，笑道：“任大人說笑了，我也只是開個玩笑，戰家與任大人無冤無仇，任大人倒不至於冒著誅滅九族的風險，真的做了個假的免死金牌，就為了置戰家於死地吧？”
任自明跪在地上，只覺得地底的涼意從膝蓋蔓延至四肢百骸， 如置身寒冬臘月。
上京誰人不知，任家獨子街頭調戲民女，被戰家六公子戰陽所廢！
兩家豈止有仇，那仇比海深，比天廣！
現在他只求，匡公公不要把這些話傳到皇上耳邊。
沈嬌嬌微微喘了一口氣，眼眶微紅，將免死金牌遞給匡公公，“匡公公，定國王府世代忠君愛國，滿門忠烈，夫君為了鎮守邊關如今更是死無全屍！臣婦願奉上此免死金牌請求面見皇上，給臣婦一個為王府自辯的機會。”
匡公公愣了一下，眼神複雜地看著眼前孱弱的少女。
戰將軍通敵叛國，鐵證如山，皇上雖然相信戰將軍，卻也抵不過以丞相為首的百官請求，為此賭上免死金牌，實在是……於事無補啊！
匡公公恭敬接過免死金牌，“奴婢定會稟報皇上，待皇上定奪。”
侍衛們如潮水退了出去，守在門口，留下滿府狼藉，以及倉皇無措的眾人。
老王爺有六子一女。
十二年前潼關血戰，老王爺與四位公子戰死沙場，十年前，邊關告急，戰夜子承父志，一匹戰馬奔赴邊關。他用兵如神，歷經十年，立下赫赫戰功，將虎視眈眈的列國打得膽戰心驚，是東陽國的定國神針，戰神之名遠揚周國。
而今，老王爺只剩下一個走馬溜街的紈絝六公子戰陽，一個囂張跋扈的七小姐戰靈寶，令人唏噓。
“陽兒！我的陽兒啊！快來人啊，快去找府醫！”老夫人淒厲的哭喊聲似是一個信號，戰陽的十三門姬妾聚攏在戰陽身邊，哭得像一群鴨子嘶鳴，彷彿戰陽已經掛了。
“老夫人，那些人查抄了王府，我們要怎麼辦啊！”
“老夫人，我不想被砍頭啊！”
“沒了，什麼都沒了！”
“老夫人，夫君會不會有事啊！”
“老夫人……”
整個定國王府陰雲籠罩，彷徨無措，無人發現府醫遲遲未來。
免死金牌只是暫時免於死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通敵叛國之罪若是定下，流放之刑也免不了。
這麼想著，悽惶之情又在眾人心中湧動，忍不住淚流滿面。
突然，哐地一聲 ，瓷器碎裂的聲音尖銳地刺入眾人耳膜，滿堂哭喪聲戛然而止，茫然看向沈嬌嬌。
“再哭下去，戰陽就要死了。”沈嬌嬌搖搖晃晃站起來。
老夫人怒極罵道：“你這個刁婦，竟敢詛咒我的陽兒！”
沈嬌嬌也不在意她的態度，幽幽道：“母親，戰陽的腿骨斷了，再不治，恐怕要廢了。”
老夫人氣急攻心，一口氣哽在心頭，劇烈地喘息，失了往日的雍容，“府醫給我馬上滾過來！”
“姨母，府醫，府醫不見了。”一個嬌俏的女子撲到老夫人身上，彷徨哭泣。
府醫不是府中奴僕，見王府大難臨頭，早已經卷包袱跑人。
“大管家呢！讓大管家出去找大夫！”
“大管家也跑了。”老夫人氣得頭暈目眩，大管家得她恩惠，特地免了他的奴籍，沒想到大難臨頭，人已跑得沒影！
沈嬌嬌晃了晃腦袋，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只是面對這一團亂的人，還是強撐著點名，“誰是齊管事？”
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猶豫地從惶恐的奴僕中走出來，擠出恭敬的笑容，“夫人，小的在這裡。”他是負責府中雜務的小管事，一向目中無人的夫人怎麼會記得他呢？
沈嬌嬌說，“你出去請個大夫過來。”
齊管事猶豫，“可是門外那些侍衛會放我出去嗎？”
沈嬌嬌溫柔微笑，“定國王府有免死金牌，還未至窮途末路，這些侍衛自然不會用自己的項上人頭來為難你一個小管事。”
齊管事遲疑地往外走，侍衛目不斜視，也沒攔他。
剛才他們都聽見了，這位王妃連兵部尚書都不敢惹，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下人，諒他也不敢當逃奴。
“你，派人小心將六少爺抬進房間，不要碰傷他的腿；你們，伺候小主子們進屋；你，帶領下人收拾庭院。”
沈嬌嬌一個個點過去，倉皇的下人們彷彿找到主心骨，都有條不紊地行動起來，彷徨的心總算稍稍安定下來。
老夫人驚愕地看著虛弱站在一片廢墟里女子。
她容貌精緻，身若纖柳，額頭傷口髒汙，血跡斑斑，狼狽至極，卻是這個她向來看不上的女子，在王府危機之刻，力挽狂瀾，救了整個王府！如今更是鎮定自若地安排一切。
她眉若細柳，一雙含著一泓秋水的杏眸黑白分明，淡淡地掃視著跌坐在地的眾人，彷彿天塌下來都無法讓這雙眸子動容，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安定。
老夫人渾身震顫，彷彿看到了戰夜的影子，“你……”
下一秒，眼前的纖細身影猝不及防地倒下了。
“王妃！”
“孃親！”
“快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