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彷彿在池鶴陽這裡靜止。
沒有什麼,比親耳聽到自己愛的人當面承認‘我愛他’,這件事更殘忍的。
他眼裡期冀的光彩瞬息湮滅,怔怔看著溫榮,褐色瞳眸間滲出淡淡的死寂。
溫榮知道自己話說到位了,池鶴陽也該清醒了。
她微微搖頭,不再過多停留,轉身朝停車位走去。
翻出鑰匙解鎖,手剛搭上車門把手,便聽身後再次響起一道喑啞語聲。
“如果,我是說如果…”
溫榮眼睫輕抬,回頭看向他。
池鶴陽抬手摘了金絲鏡框,微紅眼瞼垂斂,喉結輕滾了下。
“如果,他回頭找你,你還會給他機會麼?”
溫榮默了默,腦海裡一瞬間掠過祁景晝那張端正冷峻的臉,眉心不自覺蹙了下。
“你們倆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角色不一樣,還是處境不一樣?”
溫榮沒回答。
池鶴陽唇角輕扯,將眼鏡重新戴好,抬頭時臉上神情已經恢復如常。
他走上前半步,與溫榮面對面對視,眉目溫儒而坦然。
“我知道你剛才說那番話,是為了讓我死心,好,是我用錯了方式。”
“倘若一段感情可以變淡,他的五年可以覆蓋我們相識相戀的三年,那我願意用六年、十年、十五年去覆蓋那個人的五年。”
“既然你跟我都不是當初的我們,那就從頭開始,你能在我之後選擇他,一樣也能在他之後選擇別人。”
“我願意做這個別人。”
“榮榮,我重新追求你,哪怕你已經走的很遠,我一定能追上。”
*
飛機落地,中午十一點鐘。
盡職盡責的程秘書提前安排好了司機,祁景晝從機場出來,就順利坐上車。
司機照著導航開,一路遠離市中心。
路邊綠化帶隨處可見翠竹蔥蔥,街道兩旁的門面規劃也整齊劃一,透著點古城景區的特色,書香水墨氣息濃郁。
祁景晝看著看著,不知不覺睏意上湧。
等汽車停在小區門口,程飛回頭一看,人竟然睡著了。
程飛,“……”
最近的確是挺難熬。
祁局眼裡全是紅血絲,整個人都透著幾天幾夜沒睡好的陰鬱頹憊感,形象比加了幾天幾夜班沒好太多。
難得出來放鬆一趟,還是不打擾他休息了。
程飛默默示意司機噤聲,保持安靜。
想了想,掏出自己的手機,給溫榮發了條信息。
溫榮看到程飛發來的消息時,已經是半個小時後,車剛停進車庫。
【溫小姐,您方便見一面嗎?】
看著這條耐人尋味的信息,溫榮打開車內燈,陷入短暫的沉思。
方便見一面嗎?怎麼見?
思來想去,覺得‘當面見’這個可能不太現實,意思大概是視個頻?
她蹙了蹙眉,下意識想到還是‘支票’的事,心情莫名煩躁。
今天被池鶴陽煩夠了,她一點都不想再給自己增添煩惱。
於是乾脆沒回復,拎上東西,下車回家。
一進家門,就聞到滿屋子飯菜香。
“回來啦?”
“嗯,做什麼好吃的?”
溫榮換了鞋,拎著包和袋子走到餐桌邊打量,笑說。
“好香!”
溫承譽正擺碗筷,見她饞的咂吧砸吧嘴,頓時好笑催促。
“快去洗手,吃飯了。”
“嗯。”
溫榮拎著東西快步走回房間,包和手機隨便往床尾一扔,換衣服洗手,就出餐廳吃飯。
溫家開飯的時候,程飛跟司機也等餓了。
但祁局還沒醒,能怎麼辦??
只好繼續等。
等來等去,他第八遍看手機,溫榮一直沒回信兒。
實在沒忍住,又發了一條過去。
【祁局在您家樓下,溫小姐,您見一面吧。】
這次好,溫榮那邊依然沒給信兒。
程飛愁眉苦臉抿住嘴,一臉嚴肅盯著如石沉大海的手機消息,忍不住開始懷疑,溫榮是故意的。
*
一個半小時後。
祁景晝突然轉醒,驀地睜開眼,才發覺車已經停了。
他掃了眼車窗外,抬手捏眉心。
“什麼時候到的?”
程飛驚了一跳,手忙腳亂收起手機,回頭說:
“啊,啊?到了祁局,到…約莫兩個小時前。”
他睡了兩個小時?
祁景晝轉了轉痠痛的脖子,動作一頓,後知後覺程飛說話磕磕巴巴,語氣也不太對。
於是皺眉,抬眼看過去。
程飛眨巴眨巴眼,眼珠子轉了轉 ,下意識問了句:
“已經快兩點了,您要不要,先找個地兒吃飯?”
——他倆都餓過勁兒了。
祁景晝黑眸沉沉盯著他,一言不發。
程飛後脖頸一陣發麻,差點兒就要頂不住壓力,顧不得當著司機的面兒維繫領導的臉面,直接說出‘溫小姐不搭理我們’的話。
好在,祁景晝先開口:
“嗯,先吃飯吧。”
程飛,“……”
到嘴邊的話咽回去,順帶嚥了口口水,他連忙示意司機開車。
小區附近有很多小飯店,面積逼仄且裝潢簡陋。
三人從車上下來,俱是一身西裝革履,形象氣度看起來與整條街道都格格不入。
尤其為首的祁景晝,身姿挺拔樣貌俊朗,怎麼看都是人中龍鳳,渾身上下從裡到外透露一股子沉斂穩重。
遠遠走過來,一左一右還帶兩個跟班兒,局裡局氣的,像極了微服出巡的下訪領導。
他們走進小麵館,周圍氣氛瞬間肅靜。
祁景晝也不講究,直接找了空位坐下,無視周圍人的注目,語氣平淡點了份菌菇面。
程飛從夾在腋下的皮包裡拿出消毒溼巾,開始默默擦桌子,擦的十分細緻。
司機則跑前跑後,從消毒櫃裡取出餐具,又跟老闆要一壺湯水。
小麵館的老闆跟老闆娘也很忐忑,老兩口一邊抻面一邊交頭接耳嘀嘀咕咕。
“…不是什麼食品監察局,來暗訪的吧?”
“去!別亂說話,暗訪咱也不怕,把菜洗乾淨點兒,再多洗兩遍…”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飄到祁景晝耳朵裡。
他面無波瀾,當沒聽到周圍細細碎碎的議論聲,從西褂內兜掏出手機,垂著眼翻看。
程飛擦完桌子坐下,順手接過司機燙好的碗筷,擺在祁景晝跟前。
他肩頭前傾,刻意壓低聲詢問:
“祁局,今晚用不用安排落宿?”
祁景晝眼簾微頓,視線盯著手機屏幕,不答反問。
“你聯繫她了?”
程飛呼吸一窒,眼皮隱隱跳了下,含糊著‘唔’了聲。
祁景晝抬眼,眸色淡淡盯著他。
程飛幹扯了下嘴角,遲疑地嘀咕了句:
“溫小姐,沒回…,可能在忙,沒看見吧。”
心說,要麼您自己聯繫…試試?
“……”
祁景晝面沉如水,半天沒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