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他還給了沈有窈，他終是成為了別人的兄長，她沒有等來命運更好的安排，而是開啟了她顛沛流離的一生。
其實她該感激他，就在她被李少麟逼的走投無路，星夜奔逃之際，他在揚州一手傾覆了榮王府，可是，命運捉弄，一無所知的她已被人算計著，落入了叛軍之手……
她當時曾想，如果她不與他劃分界限，仍做他掌心的那隻鳥，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可是，她選擇了季硯臨，便是選擇了與他永成陌路，她臨死之前，季硯臨提到過的，那個為她贖身的人，會是他嗎？
雲鸞就這般迷迷糊糊地想著，忘了極度緊繃的神經放鬆後會朝著舒適的方向靠近，也忘了她先前中招的媚香。
因著發熱的緣故，喉嚨乾渴，身子發軟空虛，總想依靠著什麼才能緩解這種不適，又因著她那絲絲難以琢磨的愧疚之感，她伸出手去，主動擁抱住了他。
嗅著那淡淡茶香，雲鸞覺得安心了許多。
她閉上眼睛，睫毛落下，在意識遠離之前，聲若蚊吶地說了一句：
“謝謝你，大哥哥……”
少女的身體軟如眠柳，就像在春日的湖邊掬起了一汪春水，馥郁的芬芳和溫熱的肌膚就那樣沒有阻隔地觸碰著沈之珩，令他有一瞬的失神。
僵了半晌，他也終於伸手回抱住了她，闃黑的眼眸沒有任何表情地直視著無邊的黑夜，只有微微顫抖的睫毛昭示了他的內心。
“謝什麼，只要你聽話，哥哥什麼都依你的。”
他的聲音極低，像情人間的耳語，可少女已經昏睡過去，什麼都無法聽見了。
沈之珩仍看著眼前的雨幕，看廊下搖擺的燈影，與此同時，他眼中原本冷淡的光，像被一股不知名的風點燃，疏離漸遠，柔情漸生，流火般熠熠生輝。
竟是活過來了。
雲鸞發了高熱，肌膚觸手可及之處皆是一片滾燙，沈之珩喚人為她診脈開方，待藥煎好端來，竟已至三更。
喂藥的時候雲鸞睜了眼，看了眼那藥，皺了眉，下意識就逃。
可沈之珩強勢，捏了她的下頜硬要往裡灌藥。
許是碰著了唇內壁的傷處，一聲曖昧又惹人遐想的呢喃聲從她唇間溢出，貓兒叫似的，纏綿悱惻。
他的手立刻頓在了空中。
眼看著那先前慘白的唇已沾染了一層緋色，沈之珩的目光也變得越發深邃起來。
就在他思索如何將這藥喂進她唇中之時，少女柔軟光潔的手臂就纏了上來，慢慢撫過他的喉結，一段若有若無的呼吸落了上去。
沈之珩坐著未動，冷眼瞧著她在自己身上作亂，想知道她到底意欲何為。
雲鸞並非故意如此，而是她瞧見自己似又回到了前世。
大雪夜，玉河之上明燈千盞，疏疏密密，有人一擲千金買下她的初夜，包下一艘富麗堂皇的畫舫，慢慢駛去人跡稀少的江心。
那時的她已吃過許多虧，原以為入了此地此生便是無望，大概是命好，竟遇到了她名義上的母親昔日的姐妹。
她不願再回沈家，便在秦淮賣藝討生活，直到那人出現。
她不知他姓甚名誰，只知道他出手大方，來時總要屏退所有人，坐在屏風外一言不發。
樓中姐妹豔羨不已，可沒人知道他長什麼模樣，更不知他的身份，只暗中猜測著這個男人不簡單。
雲鸞也隱隱有些期待，經常在彈琴的間隙盯著他映在屏風上的影子細瞧，在心中勾勒他的模樣。
突然有一天，他派人前來告知她，要為她贖身。
她想，忘卻前塵重新開始也不錯。
就在那艘畫舫上，她等了許久，等到更深露重，等到蠟炬成灰，才在那人溫柔繾綣的親吻中醒過來。
那人的氣息有些熟悉，雲鸞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聞過，可是那記憶太過久遠了，她一時竟想不起來。
他解開她的衣裳的帶子，柔軟溫熱的唇在她耳際肩背上流連，她趴在軟枕上，幾次想回頭看清他的臉。
腰間的手用了點力，雲鸞被他勾著離他更近，畫舫隨著江水搖搖晃晃，起起伏伏，她也被捲入其中，無力反抗，只能隨波逐流。
昏暗的天光下，對方的臉上似乎有一層紗，她無論如何都看不透。
她撫摸他臉頰上的汗水，低聲問：“你是誰？為什麼不讓我看你的臉？”
那人不回答。
到了最後，她生出勇氣逼著他退了出去，轉過身正對著他，在氤氤氳氳的霧氣中睜大眼睛，想努力看清他是誰。
可一切卻突然消散了。
雲鸞睜開眼，眼前哪有什麼夢裡的男人，只有她此刻最不願見到的人。
心還在怦怦直跳，沈之珩卻已探身過來，看到她肩頭衣衫滑落，伸手想幫她拉好。
她下意識後退，他的手就那樣落在了空中。
他看過來。
她舌頭打結，“對、對不起大哥哥，我方才……做夢了。”
沈之珩淺淡地勾了勾唇，眸子裡卻不見任何笑意，“嗯，原來是做夢了，沒關係，哥哥不會計較的。”
他收回手，聲音也沒什麼波瀾，像是他說的那般真的不會計較。
很快，藥力上湧，雖然不想，可早已累極了的雲鸞支撐不住，再次闔上眼眸睡了過去。
沈之珩站在床畔，居高臨下地盯著這個熟睡的少女。
不過兩年的光陰流逝，她便已從當年那個謹小慎微的嬌嗔幼女，長成如今這般眉眼生動，像是從水墨丹青中拓下來的明豔少女。
鴉青色的長髮鋪了滿枕，雪白的頸露出，巴掌大的小臉上，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
他知道這雙長睫下的眼睛有多麼美，看著他的時候又是如何搖曳生姿。
她勾引他，卻不承認。
他看了半晌，才又慢慢靠近她，薄唇微微貼近那嫣紅的唇瓣，欲落不落，卻是呼吸交纏。
這個距離剛好，不會引得她察覺到而醒來，倒比親吻還要刺激一些。
夜風旖旎，細長的眉眼微垂，沈之珩忽地輕笑出聲。
斯文俊雅的臉上透出幾許恣意，與他那溫潤的外表極不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