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小夥子?”
一個嘶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嚇得我差點跳起來。
轉身一看,是老吳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後。
手裡還拿著他那根菸袋鍋子,上面的煙正嫋嫋飄著,吧嗒吧嗒地嘬著。
“沒、沒什麼…”我結結巴巴地回答,抹了一把冷汗。
我再次看向靈堂中央的陳媛媛,她的眼睛已經閉上了,彷彿剛才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覺。
但我知道,剛才發生的一切千真萬確。
我自認,總不可能看走眼兩次。
“你臉色有點差,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好?”
老吳吐了口菸圈,眯著眼睛問我。
“可能吧…”
我敷衍道,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陳媛媛的臉上。
一切正常。
告別儀式繼續進行著,司儀聲情並茂地講述著陳媛媛的生平。
說她是個多麼善良、多麼孝順的好姑娘,說她的離去是多麼令人痛心。
下面的親友們有的低聲啜泣,有的默默擦淚。
而我注意那對夫婦,神色漠然,眼中並無淚光。
見此,我問身旁的楚健,這對夫婦是誰。
“那是死者男友的父母,李旭的爹媽。”
楚健撓了撓頭,聲音很輕,似乎怕被人聽見。
我微微一怔。
李旭?
這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聽過。
默哀結束後,賓客們紛紛前往遺體前進行最後的告別。
整個松鶴廳內,只有沉重的腳步聲和低低的抽泣聲,一種無形的重量壓在每個人身上,壓抑至極。
陳媛媛的父母走到遺體面前時,陳母突然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那哭聲撕心裂肺,像是整個人被剝開了一般,聽得我心臟一陣陣發緊。
陳父則緊緊摟住妻子的肩膀,面色蒼白,神色黯然,顫抖的手掌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或許,只有為人父母后,方才能體會到白髮人送黑髮人,是怎樣的一種絕望。
“人這一世啊,就是為了學會一件事,離別。”老吳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旁,叼著煙,眼神飄向遠方,聲音裡帶著一絲滄桑,“和自己最愛的人離別,和愛自己的人離別。”
“難道,就不能沒有離別麼?”
“不能。”
我沒接話,只覺得心裡五味雜陳,不是滋味。
一個才二十出頭的女孩,本該有大好的前程,卻這麼早就…
我正想著,那對之前提到的夫婦,也就是李旭的父母,慵懶地走到了陳媛媛遺體前。
滿臉嫌棄,神色不悅。
就在這時,我的瞳孔猛然收縮——
陳媛媛的眼睛突然睜開了!
她那雙已被我們化好妝的眼睛,此刻竟然大大地瞪著,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這對夫婦!
我渾身汗毛瞬間豎起,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那對夫婦顯然也看到了,兩人同時發出一聲怪叫,向後跌去。
“啊!詐屍了!詐屍了!”李旭的母親尖叫道,聲音尖利得險些破了音,“鬧鬼了啊,這女娃兒就是個禍害,不乾淨!”
松鶴廳內霎時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陳媛媛的遺體上。
可奇怪的是,再看時,她的眼睛又緊緊閉著,臉上帶著我們精心修飾的安詳表情,哪有什麼異常?
是我出現幻覺了?
可不對啊,那對夫婦明明也看到了…
“草!李家母,你少給我在那胡說八道!”陳媛媛的父親氣得發抖,幾個箭步間,衝到李旭父母面前,指著他們的鼻子,由於激動臉漲得通紅,“我女兒死了,你們那張破嘴還不放過她?!”
“呵,我們怕什麼?”李母收斂好情緒,緩緩地站了起來,眼神輕蔑得緊,“明明是她嚇我們!活著時看著就讓人不順眼,如今死了還不安分!”
“你踏馬地再說一遍試試!”
陳父凶神惡煞地盯著他們,眼底閃過一絲兇光,看得李母下意識退後了半步。
現場氣氛瞬間劍拔弩張,兩家人水火不容對峙著。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司儀趕緊上前打圓場。
連聲說這可能是因為肌肉僵硬導致的自然現象,讓大家不要驚慌,這才勉強平息了這段插曲。
告別儀式結束後,賓客們紛紛離去。
大廳內只剩下陳媛媛的父母,和李旭的父母。
四人站在靈堂兩側,隔著花圈和遺體,相互怒視,火藥味隔著大門都能聞到。
“李軍,你兒子乾的那些腌臢事,別當我不知道,”陳父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夾雜著滔天的怒火,“就是他害死了我女兒!”
李旭的母親立刻不樂意了,站出來咄咄逼人:“陳學斌,你別血口噴人!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兒子害死的你女兒?分明是你們家陳媛媛不知檢點,差點害得我兒子名聲都壞了!”
“李夫人,你這麼說是不是太過分了!”
一向好聲好氣的陳母,此刻也陰著一張臉。
“邱麗麗,你少在那給我擺臉色。要不是你二哥求情,你認為你二嫂子還能在我們廠子幹下去嗎?早就滾蛋回家了!”
“杜婕,你給我閉嘴!”
陳母忍不住了,作勢就要上去和李母撕扯。
我和楚健交換了一個眼神,他趕忙走了過去,小聲勸著四個人。
“四位長輩,逝者還在屋內躺著,咱們還是不要大聲喧譁的好,這會讓逝者難以安息的。”
李旭母親冷哼一聲,上下打量了楚健一眼。
這才甩甩袖子,像是嫌髒似的,拽上李旭父親一臉傲慢地離開了。
“這是什麼情況?”我低聲問楚健。
楚健回頭冷不丁地瞥了眼陳媛媛的父母,確保他們聽不見,這才湊到我耳邊。
“聽說那個李旭,就是陳媛媛的男友,但他爸媽看不上陳媛媛,於是兩個人相約先後雙雙殉情了。但有傳言說,李旭並沒有死…”
“什麼?這不是欺騙嗎?”
“臥槽,老紀你小點聲!”
楚健眼疾手快,一把捂住我嘴。
我心頭一震,再看向那安靜躺在棺木中的陳媛媛,總覺得她臉上的表情似乎變了些。
不再安詳,而是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恨意。
我趕緊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肯定是我看花了眼,這殯儀館的燈光本就昏暗,再加上連日來的疲憊,出現錯覺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