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一晃而過，她卻彷彿聽到他在說：
林聽染，原來你也有自輕自賤的一天。
所有的不理智，在這一刻突然回籠，她驟然起身，往後倒退幾步。
她曾經是多麼驕傲的人吶，特別是在周簡綏面前，就像一隻高高在上的鳳凰。
可這樣的鳳凰，卻淪落到委身老男人，還被她曾經瞧不起的周簡綏看見，簡直臉面盡失。
她不想再待下去，轉身就走，李榮昌那道經歷過歲月洗禮的沙啞嗓音，在背後沉沉響起。
“林聽染，你想清楚了，你今天甩我臉子，明天就等著你爸被判刑吧！”
要是沒有按期限還清債務，父親會被定為經濟犯罪，判下來得好多年。
林聽染腳步頓在原地，是忍辱負重，還是捍衛尊嚴，全在她一念之間。
“你跟了我，林氏能保住，你也不用帶著一家老小擠在旺角過苦日子，何樂而不為？”
她猶豫時，李榮昌已經走了過來，那隻老得跟樹皮一樣的手，放到她的屁股上，用力拍了拍。
“要不是老子看上你的蜜桃臀，我才懶得出五個億，買你這麼個不聽話的玩意。”
李榮昌大把年紀，說出這種為老不尊的話，林聽染只覺噁心。
她想著要不要扇他一巴掌，直接走人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李總。”
被打斷，李榮昌很不滿，黑著一張肥頭大耳的臉，把門拉開。
“你他媽……”
即將脫口而出的髒話，在看清門外的人是誰時，嚥了回去。
“黎助理？”
黎助理是財源老闆的人，李榮昌多少會給幾分面子，但也不至於太客氣。
“你怎麼在這？”
黎助理聽他語氣陰森，知道自己打攪了他的好事，連忙陪笑臉。
“我家老闆在隔壁，想邀請你過去一起吃個飯。”
財源在港城的地位，跟李榮昌的恆榮集團差不多，給不給面子都可以。
他剛想拒絕掉，黎助理又道：
“周總也在。”
整個港城，能被財源老闆助理恭敬稱呼一聲‘周總’的，也就周簡綏了。
李榮昌勢利慣了，立即換上笑臉，抬起寬厚的手掌，放到黎助理肩膀上。
“那就麻煩黎助理前頭帶個路。”
說完，又扭過頭，看向後面的林聽染。
“給你一晚上時間，好好想清楚。”
李榮昌想要的女人，還從來沒有拿不下的。
他斷定林聽染會為了她父親，回頭找自己。
也就不急於一時了。
反正。
早晚。
林聽染會臣服在他的身下，欲仙欲死。
李榮昌跟著黎助理走了，林聽染卻仍舊站在原地沒動。
她不知道財源老闆的助理，突然出現在這裡，是巧合，還是有意。
如果是巧合，那麼算她走運。
可如果是有意，那周簡綏……
林聽染晃了晃腦袋，覺得不太可能。
但她還是願意為了這50%的有意，留在這裡賭一把。
她離開原來包間，挑了個雅座位置，坐在距離不遠的地方，靜靜等著。
大概等了半個小時，周簡綏所在包廂的門，被人從裡面推開，李榮昌沉著臉出來。
旁邊財源老闆，一邊跟著他往外走，一邊拍著他的肩膀，用一口煙嗓，安撫著他。
“你呀，就是操之過急，那周簡綏是什麼人，能在他面前一口吃個胖子嗎？”
李榮昌也覺得自己急了，雖不高興，還是頻頻點頭。
“今兒個，是我得罪了他，還請發財哥想辦法再牽個線，讓我給他賠禮道個歉。”
發財哥嘴上說著好，但滴溜轉的眼睛卻充斥著不屑。
得罪了周簡綏，還有機會賠禮道歉？
簡直是妄想。
財源老闆是個笑面虎，笑著把李榮昌給送走，就站在臺階上，狠狠啐了他一口。
“什麼東西，還想讓老子牽線，吔屎喇你！”
旁邊的黎助理，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跟著嘲諷。
“這個李榮昌，聽到周總答應投十個億給財源，立即坐不住了。”
財源老闆冷冷嗤了一聲。
“他藉著老子的飯局，在周總面前班門弄斧推薦恆榮的項目。”
“他也不想想他們恆榮做出來的東西，能入周簡綏的眼嗎？”
財源老闆嗤完，用粵語罵了好幾句‘撲街仔’，才帶著助理，重新返回包廂。
林聽染望著那扇合上的門，緩慢低下纖長眼睫。
周簡綏隨隨便便就投財源十個億，確實是財大氣粗，要是她也能……
她正這麼想著，包廂的門又開了，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率先走出來。
他身後跟了好幾個保鏢，都是穿西裝打領帶，遠遠望過去，氣勢十足。
但人群中，一眼看到的，還是周簡綏。
一米九的個子，寬肩窄腰，身形頎長。
一張俊美無暇的臉，在燈光映照下，眉眼輪廓，深邃立體。
就是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氣場，猶如窗外雨水，寒氣逼人。
要換作從前，林聽染直接昂起下巴，一句‘周簡綏，你給我站住’，就解決了問題。
可世事變遷，她早已不是可以呼來喝去的大小姐。
現在的她，就只是一個想拉投資的卑微者。
把位置擺清楚，林聽染也就能拉下臉來。
她抓起桌上的手機，急匆匆跟下了樓。
“周總。”
在周簡綏即將坐進車裡時，林聽染鼓起勇氣攔住了他。
時隔八年，他長高了不少，林聽染的個頭卻沒什麼變化。
站在他的面前，不抬頭的話，眼睛只能看到他的胸膛。
她也沒敢看他，就盯著高定款白色襯衣，伸出白皙的手。
“你好，我是林氏集團的總裁林聽染。”
她怕他會說不認識自己，先自我介紹完，才怯生生開口。
“可、可以給我五分鐘嗎？”
她從來沒有在周簡綏面前低過頭，哪怕是當他面掉進泳池裡，她也不會向他求救。
可現在，她低垂著腦袋，放下所有清高自傲，請求一個被她冤枉過的人，給她五分鐘。
挺可笑的。
她不知道周簡綏怎麼看她。
反正她還挺瞧不起這樣的自己。
但如果要她在李榮昌跟周簡綏之間做選擇，她寧願在周簡綏面前丟臉。
可惜……
周簡綏沒回應她。
林聽染攥緊手心，悄悄掀起眼簾，迎著細細碎碎的雨水，看向他。
周簡綏的臉龐，一如既往記憶深刻，可他那雙眼睛，低垂下來的時候，帶著輕蔑。
林聽染讀懂他眼底的神情，瞬間感覺到難堪之色，從腳底板升起，慢慢燙紅臉頰。
粉嫩的紅，漫過肌膚，燒到耳後，不薄不厚的耳垂，跟血滴子似的，垂著透亮的紅。
她突然就沒了膽氣，像一個臨陣脫逃的小兵，遇到敵方將軍那樣，竟然倒退著想逃。
只不過步子還沒邁開，周簡綏那道清冷淡漠的嗓音，裹挾著寒氣，從頭頂砸落下來。
“說吧。”
她沒想到他會同意，微微愣了愣，又很快恢復冷靜，抓住這次機會，趕緊說明來意。
“周總，我想找您融資五十億，投到林氏。”
他們林氏，不是財源那種中等集團，屬於港城赫赫有名的大集團，普通幾個億根本不夠。
她膽子很大，開口就是五十億，也不是獅子大開口，而是拿著這筆鉅款，做實質性投資。
“我會利用這筆錢，讓林氏恢復運轉。”
“再找回流失項目，還清銀行所有欠款。”
“等我爸被放出來，憑藉他的能力，林氏一定會重新崛起。”
“到那個時候，周總先前投進去的錢，也能跟著翻好幾倍。”
她有點畫餅的成分。
但商人嘛，談合作都是誇大其詞。
畢竟先把投資拿到手才是最重要的。
她說完，又仰起下巴，望著周簡綏。
“如果您不放心，我可以把林氏10%的股份先轉給你。”
她份額不多，但對外人來說，10%已經頂天了。
她拿出十足誠意，完全沒有想過林氏現在就是個空殼，有10%的股份有什麼用？
周簡綏顯然沒有被說動，在林聽染誇誇其談時，一言未發。
林聽染說到最後，看到他這個樣子，就知道他沒有興趣融資。
那她繼續做跳樑小醜，也只會更加難堪。
可這是唯一的機會了，要直接放棄嗎？
她糾結掙扎一番，最終低下眼眸，小聲道了句：
“抱歉，打擾了。”
她轉身就走，大概幾步遠，周簡綏低沉嗓音，忽然從身後傳來。
“賣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