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正是放學的時間。
走進熟悉的小巷,往日的記憶撲面而來。
李寶軍每次下了班,都急匆匆的往家趕,手上也總是不空著。
有時候是一筐新鮮的草莓,有時候是一袋熱乎乎的糖炒栗子,都是她愛吃的。
李寶軍生性木訥,只會巴巴的對她好,從不會說甜言蜜語哄她開心。
她嫌他是榆木疙瘩,沒有情趣。
嫌他掙得少沒有本事,只會給她買這些廉價上不得檯面的東西敷衍她。
不愛一個人的時候,目光所及之處,對方的一切都似刺芒,無端惹人生厭。
哪怕在她這吃了一鼻子灰,他還是不知趣地繼續湊上來,帶著那股憨直的勁兒。
“兒子,今天奶奶做了好吃的糖醋排骨還有你最愛吃的油炸帶魚,想不想吃啊?”
一個熟悉的男聲一下子打斷了陳英的思緒,她趕緊側過身子躲在電線杆子後面。
尋聲望去,那是李寶軍回來了。
中間牽著手的小男孩肯定就是她的兒子樂樂了,沒想到都長這麼高了。
等會,另一個牽著樂樂手的女人是誰啊?
“老婆,我今天發獎金了,等到週末你有空了,咱們買點菜再買兩瓶好酒去咱媽家一趟吧?”
李寶軍一臉寵愛的看著旁邊的女人,身上還貼心地揹著一個女士的包包。
女人白淨的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
扭過頭看著李寶軍,誇讚道:“老公,你真棒,又發獎金了!正好,我也想去我媽那兒看看呢 。”
又低下頭,用手輕暱的摸了摸樂樂的頭髮,笑著問:“樂樂你想不想去姥姥家看看姥爺養的那個小金毛啊?現在可好玩了。”
樂樂一蹦三尺高,忙不迭的應合:“好啊,好啊!我最喜歡小狗狗了!”
看著他們有說有笑的從自己面前經過,陳英張了張嘴,還是合上了。
她呆呆地望著那一家三口遠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作為女人,這不就是她渴望的生活嗎?
有人疼有人愛,孩子還能在跟前跑跑跳跳。
放著這麼好的男人不知道珍惜,活該自己眼瞎心盲識人不清。
沒有她這個親媽,樂樂成長的反而更好了,小臉上明亮的眸子都閃著幸福的光。
看這個樣子,那個女人也會善待他,照顧好他的。
陳英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兒子,只要你幸福就好!”
雖然這份幸福跟她無關。
她突然很想念自己的母親,自從父親去世後她就沒有回去過了。
說起父親,陳英的心悶悶的。
她腳步沉重地走到母親門前。
陳嘉樹打開門看見是她,漆黑的眸子耷拉下來,射出冰冷的光,旋即就要去拉門把手。
“哥,哥,我知道錯了,你讓我進去看看媽吧。”陳英死死地扒住門檻,探出的一隻腳用力蹬地,半截身子夾在門中間,苦苦的哀求著。
看著妹妹佈滿血絲、泛紅的眼睛,搭在門把上的手微微顫抖著。
他緊咬著下唇,眉頭緊蹙,“你走吧,媽不想看見你”,說完就伸手把陳英往外推。
“嘉樹,誰啊?”聽到動靜,李芳從裡屋走了出來。
一看到陳英,李芳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你還有臉回來,咋的,把咱爸氣死了,又想來氣咱媽是不?你趕緊給我滾”。
“嫂子,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對。不該偷拿爸媽給你們準備的買房子錢,害你們沒房子住。以後我一定會好好掙錢加倍還你們的。”
陳英是真的知道自己錯了,現在自責的要死。
“你還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子,唬我們玩呢?上次你就是這樣說的,結果錢不還一分,還假扮可憐把爸媽的退休金都捲走了,氣的咱爸心臟病發作,最後死在了我們出租屋裡,你說你還是人嗎?你這次回來肯定是不安好心,趕緊給我滾。”
李芳跟陳嘉樹結婚6年了,一直住在出租屋裡。
兩年前,兩人攢了一些錢,再加上公婆贊助一部分,準備付個首付把房子定下來。
那套房子是李芳心儀了好久的,小區裡面有個公立幼兒園。
房子是個次新房,付完款簡單裝修一下就可以搬進去了,正好也不耽誤孩子上幼兒園。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直到在中介那付款的時候,意外出現的猝不及防。
那天她跟陳嘉樹按照約定的時間先來售樓部辦手續,公公則由陳英陪著去附近的銀行把賬戶裡的定期取出來。
本來半個小時就能趕過來,可遲遲沒見他們的蹤影。
打陳英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公公的電話一直是關機的狀態聯繫不上。
他們也沒心情再等了,趕到家才發現公公正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
得知陳英沒有給他們送錢,老人家氣得心臟病都犯了。
公公一直有心臟病這個老毛病,平日治病花了不少錢,家底都掏空了,所以跟陳嘉樹結婚的時候連婚房都買不起。
老兩口覺得對不住兒子媳婦,省吃儉用才攢下了十萬塊錢,還沒熱乎呢就讓陳英給昧走了。
事後陳英哭哭啼啼的說,在去售樓部的路上突然接到家裡的電話說孩子生病正在醫院裡搶救,這才把錢帶走了。
房子買不成雖然氣得慌,可孩子的事是大事,身體耽誤不得。
公婆擔心可心,又取了點自己的退休金讓陳英給孩子買營養品,說等身體好些了再去醫院看望孩子。
後來從熟人口中得知,陳英竟然用那些錢去填張一鳴賭博欠的那些窟窿,而且外面還欠了很多錢。
老爺子一聽到這個消息,氣火攻心,一口氣沒順上來就去了。
到死也沒住上兒子的新房子,而是在兒子的出租屋裡。
一想到這,李芳的天靈蓋都蹭蹭的往外冒火。
她上前一步,猛一下子把陳英推了出去,反手就把門鎖上了。
世界一下安靜下來,只有牆上的時鐘還在機械地走著。
“滴答滴答”,每一聲都像是在敲打著眾人破碎的心。
躺在臥室裡的老太太,看著牆上老頭子黑白的照片,她那混濁的眼睛裡,有兩行熱淚流了出來。
站在屋外的陳英狠狠地扇了自己幾個巴掌,“我都做了些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