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在許靜的陪伴下，李明城來到了離羊城千里外的雪城。
這是媽媽在世時，經常提起的北國雪鄉。
媽媽在留下的信中告訴他，自己將會葬在雪城江右岸的田埂之中。
那是媽媽幼時生長的地方，死後應當落葉歸根。
剛剛訂好酒店，李明城忽然收到了一條彩信。
是一張黑白B超圖，診斷上寫著：
【妊娠10-11周 活單胎。】
而患者姓名，赫然寫著【傅婷】三個大字。
“弟弟，恭喜我吧，我和傅婷已經有小寶寶了。”
“你也別太難過，畢竟你身邊又不缺女人，對吧~”
李明城麻木地讀著這些文字，心中再無波瀾。
他放下手機，告訴身旁的許靜，自己想嚐嚐五公里外的一家臘八粥。
許靜立刻起身出發，還叮囑李明城留在房間等著她回來。
只是前腳剛走，後腳李明城就離開了酒店，朝著雪城江右岸的方向走去。
遼闊的天空下飄著鵝毛大雪，他緩緩行走於這天地間，腳下傳來吱呀作響的踩雪聲。
這是嶺南永不會有的景象。
雪花在溫熱的手掌中融化，他只覺得這一切的美好都太不真實了。
假如他還能再多活幾年，一定要走遍祖國的大好河山，看遍這塵世的跌宕起伏。
既然這輩子實現不了，那就祈願延續到下輩子吧。
他漫無目的得走著，不知不覺停在了江的右岸，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裡。
不遠處，一座墓碑佇立在白色世界裡，顯得如此孤獨與悲涼。
李明城的心，似乎在無形之中，與這座墓碑默默維繫在一起。
他艱難地提起沉重的步伐，從雪地裡開出一條路，最終跪倒在墓碑前。
上頭寫著：
【慈母 連曉梅之墓】。
“媽媽，您看…….”
他張了張嘴，顫抖地撫摸著碑文上的字，卻只吐出幾個模糊的氣音。
寒風灌進喉嚨，瘋狂撕扯著腫瘤肆虐的聲帶。
明城，是媽媽給自己取的名字。
媽媽未曾設想，兒子生下來就是啞巴。
零下三十度的冰天雪地裡，李明城只覺得身體越來越輕，意識如同在空中懸浮。
他倚靠在媽媽的墓碑旁，手掌中緊攥著碎裂的玉佛。
李明城緩緩合上了雙眼。
呼出的最後一口熱氣，漂浮在雪城的上空，最終化成雲霧散去。
等到許靜衝進雪地裡找到他時，李明城的脈搏早已沉寂。
“許小姐，李先生的腫瘤已經擴散到了全身，他的器官幾乎沒有一個是好的。”
“根據他生前的意願，我們已經把他的眼角膜緊急空運送往了羊城。他的生命將會以另一種形式延續下去。”
“寒冷能夠減輕他離開時的病痛，還望您節哀。”
說罷，醫生將李明城的遺體推進了太平間。
後來，也是許靜親手將李明城的骨灰帶出了殯儀館，葬在了連曉梅的墓地旁。
她站在兩座孤墳前，久久不願離去。
“明城，你受苦了。”
雪城的寒冬，北風捲起墳前未燒盡的紙錢，掠過許靜胸前的律師徽章。
許靜明白，自己肩負著李明城的遺願。
或許對於他來說，她只是人生中的過客，是遠遠比不上傅婷的存在。
但這世間還有無數個李明城，無數個冤假錯案，在等待她的出現，等待著含冤昭雪的那一天。
她彷彿聽見幾聲遙遠的明城，像是未能抵達春天的嘆息。
而遠在嶺南的羊城，傅婷方從夢魘中猛然驚醒。
她在夢境中望見了李明城那雙琥珀色的雙眸。
如同深秋死寂的潭水，蓄著枯竭的月光。
正在此時，助理的電話打了進來。
“傅小姐，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您！”
“羊城中心醫院那邊說，眼角膜供體已經送到，您的左眼馬上就可以重獲光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