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忽然感到一陣疲憊,藉口疲乏早早歇下。
謝長離抱著她躺了半個時辰,待她呼吸平穩,便輕手輕腳披衣離去。
雪地裡,江清瑟踩著他的腳印跟到慕流螢的寢殿。
剛靠近就聽見 “嘩啦”一聲脆響,像是瓷器砸碎了。
慕流螢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你還來這做什麼?去陪你的準太子妃啊!”
“胡鬧。”謝長離聲音無奈,“孤不是來了?”
“你這些天都在陪她!”
“只是愧疚……”他嘆氣,“畢竟傷了她的眼睛。”
一陣黏膩的接吻聲後,謝長離的聲音再次軟下來,“好了好了,不哭了,你要怎樣孤都依你,好不好?”
慕流螢抽噎著,終於破涕為笑:“今日雪景正好,我要在你身上騎大馬!打雪仗!”
滿殿宮人倒吸冷氣。
侍衛慌忙勸阻:“殿下萬金之軀,萬萬不可……”
“閉嘴。”謝長離輕笑一聲,接著是衣料摩擦的窸窣聲,“上來吧,小祖宗。”
江清瑟透過窗縫看見,謝長離跪在雪地裡,玄色蟒袍沾滿碎雪。
慕流螢騎在他肩上,笑得花枝亂顫,手裡攥著雪團往他領口塞。
他不但不惱,反而託著她腿彎往上掂了掂:“坐穩了,掉下來孤可不管。”
雪花落在江清瑟睫毛上,融成水珠滾下來。
原來人疼到極致,是真的哭不出來的。
她踉踉蹌蹌往回走,心口的傷又滲出血,在雪地上滴成一條細細的紅線,像極了那年流放路上,她揹著他走過的血跡斑駁的山道。
江清瑟自那日雪地一幕後,便再未踏出寢殿一步。
她只是安靜地繡著嫁衣,金線在紅綢上游走,一針一線,皆是訣別。
和親前三日,侍衛送來一套嶄新的騎射裝,說是太子殿下吩咐的。
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獵宴,謝長離要帶她隨行。
狩獵當日,雪後初晴。
江清瑟踩著腳凳正要上車,忽聽身後傳來嬌聲:“姐姐等等我!”
慕流螢一襲桃紅騎裝,腹部尚未顯懷,卻故意扶著腰慢慢走來:“太醫說多走動對胎兒好,殿下便允我一同來了。”
謝長離過了一會兒後才上車,從始至終,他雖未與慕流螢交談,可那目光卻總若有似無地落在她身上——
她咳嗽一聲,他便遞上溫水。
她嫌馬車顛簸,他便命人放緩速度。
她掀簾看風景,他便不動聲色地替她攏緊披風。
似乎察覺忽略了江清瑟,謝長離輕咳一聲,將茶盞往她這邊推了推:“瑟瑟,喝口熱茶。”
她沒動。
他便又下意識地拿起一塊蜜餞,卻在遞到一半時頓住。
那是慕流螢愛吃的杏脯,而江清瑟,向來不喜甜食。
原來愛一個人,連細節都會刻進骨子裡。
而不愛的那個,再怎麼努力,也記不住半分。
江清瑟輕笑一聲,靜靜望著窗外飛掠的枯枝。
獵場之上,謝長離一襲玄色大氅襯得他眉目如畫,他翻身上馬,對江清瑟柔聲道:“瑟瑟,孤去給你獵頭白狐,做件新披風。”
頓了頓,他又補充:“慕流螢身子不便,你……多照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