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父召喚,翠兒被留在院中等待。
秦府書房地處略偏,位於文昌院的東側,還要途經碩大的花園。
因為秦沁曼腳上的傷,兩人足足走了三盞茶時間,才抵達這寒冬中特殊的鳥語花香之地。
秦沁曼目光掃過這一小片花海,她捕捉到了前世十分熟悉的血腥味。
看來昨日守書房的人,全部成為花下肥了。
書房此時已經被整理得乾乾淨淨,沒有一點被翻亂的痕跡,斑駁溫暖的陽光照進來,讓人感覺十分愜意。
“父親萬安。”秦沁曼欠了欠身。
秦父背對著秦沁曼,手裡不知道在查看什麼書卷,未曾回首語氣淡淡:“來了。”
“是。”
“昨日之事,你受委屈了。”秦父隨意道。
秦沁曼聲音變得有些哽咽:“母親願意相信曼兒,曼兒便不委屈。”
秦父聞聲緩緩回頭,眉心緊擰:“哭了?”
“沒有。”秦沁曼慌忙抬手,擦去眼角莫須有的淚,聲音雖輕卻堅定,“曼兒不會哭。曼兒是父親的女兒,就該不懼汙衊陷害,學會面對一切!”
秦父聞言,眉心的褶皺漸漸舒展,將書卷隨意放在桌上,道:“你可知方姑死了?”
秦沁曼長睫輕輕顫動,心疼道:“今日一早就聽說了,方姑是母親的陪嫁丫鬟,母親一定難受極了……”
秦父狐疑地掃了一眼秦沁曼,在桌案後坐下,“哦?你倒是變化不小。”
還以為,以秦沁曼的性格,會惡狠狠地向他告狀,說方姑死有餘辜。
“以前是曼兒年幼,鬧出了不少荒唐事,如今曼兒長大了,也想像長姐那般讓父親心安。”秦沁曼乖巧道。
秦父不由重新打量自己這個女兒。
這還是第一次從她的口中,聽到誇讚大女兒的話。
“你能如此想,甚好。昨夜你往返承運居與錦蘭院,可看到什麼不尋常的東西?”秦父隨意問道。
秦沁曼仔細想了想,茫然地搖頭,“曼兒未曾見到有什麼特殊之處。”
秦父眉峰下壓。
若非元氏與薇兒昨夜也沒察覺府中不同之處,他也不會來問這個草包女兒,“知道了,回去吧。”
“父親。”秦沁曼抿了抿唇,忐忑道:“曼兒還有一事……”
“說。”秦父不耐煩道。
“雖然昨夜母親已還曼兒清白,但昨夜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全府上下的丫鬟家丁都聚集承運居,曼兒擔心是否會走漏風聲,侯爺與夫人會否因此對曼兒心存芥蒂……”
秦父眉心擠出一道極深的褶皺,大聲道:“你說什麼?”
“啊?”秦沁曼不解,“曼兒說,侯爺與夫人……”
“你說昨夜,全府上下的丫鬟家丁都在承運居?”秦父打斷她的話。
秦沁曼不明所以的點頭,“嗯,除了貼身侍奉姨娘與其他庶妹的丫鬟。”
秦父面色驟然一沉。
平日裡,深夜除了巡邏的家丁,所有人都應當在睡夢中,就算出事,也不會大張旗鼓的將人全部聚集到承運居。
這是有人為了偷出那份名單,故意在秦府設計了一場戲啊?
秦沁曼乖順的垂著頭,彷彿什麼都沒說過。
“老爺!”五伯匆匆走至門口,“中尉大人率領左右中侯,拜訪老爺。”
中尉?
聽到這兩個字,秦沁曼心中莫名一緊。
秦父面色瞬間恢復如常,漠聲道:“請。”
幾息後。
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踏入書房。
此人一襲玄色錦袍,肩部線條硬朗筆直,領口袖口處,都有金線繡的雲紋圖案,腰間佩刀斜掛一側,看起來威武不凡。
秦沁曼目光驚愕地落在他的銀色面具上。
獨一無二的面具,瞬間將秦沁曼塵封多年的記憶喚醒。
此人與昨夜那雙漂亮的眼睛重疊。
竟然是他!
他在武朝有兩重身份,一明一暗。
任誰都不會想到,戴著面具光明正大出現在京師朝堂的四品中尉,才是他暗處的身份。
真正的中尉早就被殺,他不知用什麼方法取而代之,又因殺伐果斷、雷厲風行深得皇帝器重。
而另一重身份。
則是身嬌體弱一步三喘,以真面目示人的三皇子幕僚——殷岑凜。
秦沁曼迅速目光移開。
這面具將他的臉藏得嚴嚴實實,就連那雙眼睛也藏在暗處,讓人窺視不見分毫。
也導致秦沁曼自始至終,都沒認出面具後的他。
直至。
親手將他害死……
踏入秦府書房的殷岑凜,已經透過面具看見昨夜那個小姑娘了。
小姑娘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露出震驚與愧疚交錯的表情,讓他倍感疑惑。
她認出他了?
不可能,就連皇上都未曾將他識破,就憑她一個深閨中小小的姑娘?
“中尉大人,這是什麼風,將您吹到我秦家了。”秦父這才緩緩站起身,作揖道。
秦父身為吏部侍郎,官居正四品,比中尉高半級。
“秦大人。”殷岑凜抱拳回禮,“聽聞貴府失竊,又有一婢女離奇死亡,此事有關於京師治安,又關於朝中四品官員,下官自然要親自前來督辦。”
他聲音低沉洪亮,吐字如重錘。與秦沁曼記憶裡殷岑凜那輕輕柔柔的聲音,簡直是天壤之別。
秦父擺了擺手讓五伯去準備茶水,道:“婢女失足落水,常有之事。再說,這也應該歸京兆府所管,與中尉似乎並無關係。”
“秦大人官居四品,家中失竊或許與京師治安有關,自然歸下官所管。”殷岑凜聲音語調刻板無婉轉,盡顯板正嚴苛,“不知秦大人丟失何物?”
秦父不解笑道:“失竊?秦家並未失竊啊,不知是何人傳出去的假消息,這不是讓中尉大人白跑一趟嗎。”
“秦家並未失竊?”面具後,殷岑凜的聲音低沉而冷冽,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秦父臉上的笑容逐漸垮下,語氣驟然轉寒:“中尉不相信本官?”
殷岑凜轉向其身後的小姑娘,道:“那為何秦小姐臉色如此難看。”
秦父目光如刀鋒般掃向秦沁曼。
“回大人的話,小女子從未見過屍體,今日著實嚇到了……”秦沁曼輕咬下唇,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面具下殷岑凜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
若非昨晚親眼所見,他再怎麼樣也無法將面前這個彷彿溫順小貓一樣的女子,與昨夜那個如夜梟般的小姑娘聯想在一起。
秦父重新揚起虛偽的笑容,道:“小女年幼,與中尉大人不同,見到死屍自然心有餘悸,不曾想因此讓中尉大人掛心了。”
此時,五伯端著茶具走進書房,“老爺,茶沏好了。”
“今日正好得閒,中尉大人一同賞花喝茶?”秦父客套道。
“不必。”殷岑凜目光在秦父與秦沁曼身上滯留片刻,抱拳道:“既然府上沒有失竊,軍機堂也還有要事未處理,下官就不叨擾秦大人了,告辭。”
秦父聞言舒心的笑了:“既然中尉大人還有事要處理,那本官也不強留,五伯,送中尉大人。”
“不必。”殷岑凜直接越過秦父,問其身後的小姑娘,“不知,秦小姐可否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