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念念體寒,天一涼,整夜都睡不暖。
冬天她還要用冷水洗衣服,等她去吃飯的時候,熱乎的飯菜早就被人吃完了,剩下的那點飯菜早就冷透了。
吃過飯,要洗碗。
洗過碗還要給孩子洗尿布,給公公洗他弄髒的褥單和被子。
好不容易忙活到半夜,想給自己倒杯熱水喝一口,暖暖身子,暖壺裡卻空空如也。
她燒了熱水,灌到水瓶裡,閆如松拎了一瓶走,汪德萍也來拿一瓶。她只能用剩下的那點水,給自己倒一杯,一邊喝一邊等著鍋裡的餘溫溫點水,簡單地擦擦身上。
等她回屋睡覺的時候,家裡靜悄悄的。
被褥涼得透骨,她把衣服放在被子上面,暖了好久也暖不熱。
手腳都生了凍瘡。
她沒掉過一滴淚,因為沒人心疼。
日子再苦再累,她也咬著牙撐著,只盼著能苦盡甘來。
她卻不知道,苦沒有盡頭。
在她人生的盡頭還有地獄深淵等著她。
時念念現在只想對自己好,一切對自己不好的人和話,就是她的仇人。
這火炕她沒睡過,但是住院的時候,聽個別的大娘跟自己的老頭子抱怨過。
“這床睡得我腰疼,不舒服。我要是能睡咱們老家的火炕,哪兒會腰疼。我要出院,我要回老家,我再也不在城裡了。”
老太太在那兒抱怨,她老頭就哄她:“回家,回家。只要你好好的養病,等醫生允許你出院了,我就讓兒子送咱們倆回家。咱們再也不去城裡了,就在鄉下養老。你想去跳舞就跳舞,想去旅遊就旅遊,想睡熱乎炕,我就天天給你燒。”
老太太被哄得眉開眼笑。
她在旁邊聽著那些話,只有愣神。
那才是夫妻之間的相處嗎?
她住院那麼久,閆如松只是來看一眼,從未對她噓寒問暖,只會溫柔地說:“念念,這個家沒了你得散。你一定要好好的。”
就這麼一句話,她恨不得爬起來為他肝腦塗地。
誰知,那是他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沒了她,他們家的確得散。
她不奉獻,不是稀有血型,不是恰好她的心肝脾肺腎能被那些大人物家裡的病人匹配上,他們不知道還得奮鬥多少輩子,才能享受榮華富貴,過上紙醉金迷的生活。
時念念聽著隔壁孩子嗷嗷的哭聲,伴隨著老太太的怒罵,和男人煩躁的說話聲,譏諷地笑著。
上輩子母慈子孝的畫面怕是不會有了吧?
那兩個孩子可不是那麼好帶的。
既然那倆孩子恨她,恨她阻礙他們父母重逢,那這輩子她不摻和了。她倒要看看,那倆孩子能長成什麼樣。
時念念往灶膛裡添柴火,看著這些柴火只是燒個熱水就心疼。
她半眯著眸子,認真地思索。
火炕是不是可以改良一下?
比如,用木板的?
但是木板有縫隙,會透煙,還得想點別的辦法。既然如此,她可以下面搭一層樺木板,中間放一層土坯,上面再來一層竹編的板子。
就算夏天不在這邊睡覺,每天也會燒火做飯,根本不擔心會幹。
時念念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天才。
她燒好熱水,往裡面放上柚子葉,認真地給自己從頭到腳都好好地洗了一下。
去晦氣,她是認真的。
洗好澡,她又把襪子洗了放在外面曬衣繩上,至於其他的東西,得等她的手腕好了再說。
時念念把外套搭在椅子上,把煤油燈吹滅,很自然地走到床邊,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孟鶴京渾身僵住,那突然襲來的涼風都不能讓他降溫。
她……她她她!
他以為她只是說說,沒想到她竟然來真的。
被子是單人被子,只有一米八寬,兩人蓋著本身就不太夠。
時念念感受著被子裡的溫度,舒服地喟嘆一聲,湊過去緊貼著孟鶴京,她還提醒孟鶴京:“早點睡吧,明兒事情很多的。你晚上要是起夜,記得喊我一聲。”
孟鶴京面色沉沉,內心早就掀起了驚天巨浪。
他從來沒和一個女人貼的這麼近過。
自從有記憶以來,孟鶴京就知道,自己可能會遺傳母親身上的疾病。和舅舅家的人一樣,都會有遺傳的病。不論男女,都會癱瘓在床。
家裡的姑娘癱瘓得更早,一般生完孩子就癱瘓了。
男人會晚一點,三十歲才有跡象,從開始的走不穩,到後面的走不了,癱瘓就是一輩子。
他以為自己三十多歲才會變成這樣,因此從未想過結婚的事情,幾乎很少和女同志打交道。他只想用自己的有限的生命,為國家做出一些貢獻,也不枉此生。
世事無常。
他才二十出頭,就徹底癱瘓了。
毫無準備,猝不及防。
縱然孟鶴京早就做好心理準備,還是被這一串的打擊弄得回不過神來。
他接受現實,並且迅速做出決定,打算早早結束自己的生命。
卻怎麼都不會想到,有個女人會莽撞地闖入他的世界。
孟鶴京聽著身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一點一點地挪動自己的身體,悄悄地躺下。害怕自己不小心把人驚醒。他這口氣都沒呼出來,一個人就滾到了他懷裡。
孟鶴京:“!!!”
他渾身僵直,動都不敢動。
直到他發現時念念沒有醒,還摟著他的腰,臉頰緊緊地貼著他的手臂,那雙滑嫩的腿更是壓在他腿上的時候,整個人都處在一種茫然的狀態裡。
身體始終無法放鬆。
他從未遇見過這樣的事情,並不知道,現在要怎麼做。
孟鶴京還以為自己會徹夜難眠,卻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了。
睡到半夜。
孟鶴京猛然驚醒,院子裡叮叮噹噹作響,還傳來男人隱忍的痛呼。
他掙扎著要坐起來,一隻手按住他的胸口,不知道怎麼的,就把他給按了回去。孟鶴京腦子裡都是那隻手放上來的觸感,心跳劇烈,快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
“別怕,睡覺吧。”
那個狗比不斷根腳指頭,也得流點血才能回去。
時念念說著翻了個身,背對著孟鶴京,雙腿彎著,腳緊緊貼著他的腿偷偷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