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鎮北侯本就臥病在床,驟然痛失愛子,不久後撒手人寰。
老夫人得知這通房的情況後,再聯想到庶子沈毅君的性格品行,不得不死死瞞住。
趁著熱孝,讓沈毅君娶妻、襲爵一氣呵成。
外人都道鎮北侯府想拼死保住最後的榮耀。
實則,是老夫人想把這孩子偽裝成沈毅君的兒子,往後才有資格繼承爵位。
具體如何把年長半歲的孩子偷龍轉鳳,換成沈毅君的庶子,老夫人未曾在信中細說。
而知曉實情的人,普天之下只剩沈令央與老夫人的心腹,以及沈逢今的養母。
那姨娘是個假死脫身的揚州瘦馬。
如今已改名換姓不知去處。
“這、這是……真的嗎?”
沈逢今聲音乾澀,一時間大伯變親爹、親爹變二叔,換誰都難以接受。
“是真的。”
沈令央很平靜,“三個月前,沈思微推我入水,侯夫人又打了我一巴掌,我當時終於認清,他們不再是我的五弟和親孃,去祖母那兒哭得聲嘶力竭。”
“祖母摸摸我的頭,讓人全都出去,把你的身世告訴了我。”
沈逢今啞然,“可祖母為何不直接……”
“祖母告訴我,是知道我永無可能與侯府成為一家人,也因自知時日無多,而你還未完全羽翼豐滿,想讓我把這個消息瞞到你科舉考上進士後。”
“奈何祖母還是高估了那對夫妻的心性,都不等她入土為安,便把我趕出侯府。”沈令央苦笑,“我怕自己活不到告知二哥真相那天,便逮著機會說了。”
當然。
也正是因為被趕出來,沈令央沒了依靠,便想用這個消息把二哥拉到她的陣營,讓他為自己提供庇護。
太陽漸漸落山,兩人站在空曠的院子裡相對無言。
“……祖母,想讓我承襲爵位嗎?”半晌後,沈逢今壓著嗓子問。
沈令央定定地看著他,輕聲道:“二哥,你想嗎?”
問題驟然拋回,沈逢今茫然。
他不知道。
他自小便是侯府庶子,侯夫人表面慈和私下嫌惡,他也早早學會不去主院攪擾他們一家和樂。
父親正值壯年,上有嫡出的大哥,他也從未想過承襲爵位。
可是今天,他才知道其實自己才是沈家的長房長孫,年齡比大哥還要大半歲。
“二哥。”
她驟然開口,“方才那句話,是祖母讓我問的。你想,我就幫你;你不想,我們就當沒有這回事,不必有壓力。”
沈令央很懂得拿捏人心。
她知道沈逢今生性良善,祖母臨終前死死抓著她的手,灰濛濛的眼睛滿是執拗,讓她定要督促二哥謀得侯府、物歸原主!
但這樣強硬的態度,是絕對沒法讓沈逢今心甘情願去籌謀爵位。
“我……”他哽咽住。
沈逢今想起小時候,祖母不常來看他,但每次來都會為他解決大麻煩。
刁鑽欺上的奴僕、讀書識字的機會,都是祖母插手解決的。
而祖母費盡心思隱瞞身份,想讓他在侯府活下來,心裡也一定存了讓大伯……讓爹血脈承襲爵位的祈望在。
“我、我想。”他掙扎半晌,不願讓祖母失望。
沈令央嘴角勾起淺笑,“好,既然二哥做下決定,我再告訴你接下來的事。”
從二十年前威武軍消失叛變的中郎將;
再到如今時局混亂,祖母新喪、鎮北侯丁憂,以躲過皇子黨爭的局面。
沈逢今全身血液都冷了,“……你的意思是,我爹當初戰死沙場,還有祖母病死,都跟父、都跟鎮北侯有關?”
沈令央點點頭,“二十年前的事我不清楚,但祖母明明一個多月前病情已有好轉,可不知怎麼身體突然加速衰敗,府裡的府醫道不出個所以然,我想去請外面的郎中,可門口侍衛怎麼也不肯讓郎中進去。”
沈逢今攥緊拳頭,眼眶有些紅,“既有疑點,我生為人子,當然要竭盡全力找出證據、查出真相!那祖母、祖母還為何問我想不想?若是不想,難道就不告訴我這些了嗎?”
正因如此,祖母才非常強硬地想讓沈逢今拿回爵位。
她要讓沈毅君機關算計,卻竹籃打水一場空!
但沈令央嘆了嘆,“祖母只有大伯父一個兒子,大伯父也只有你一個兒子,也就是說你是祖母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血脈了。”
“她當然是希望你這輩子過得開心,如果你無意繼承爵位,便不想讓你揹負長輩間的恩怨。”
沈逢今肩膀發抖,低下頭隱隱有哭腔,“……祖母。”
感情鋪墊地差不多,也該說正事了。
“如今祖母新喪,為今之計還需蟄伏。”沈令央冷靜分析,“大哥看似錦繡公子,實則草包一個不足為懼,二哥你當務之急便是在今年秋闈中舉,明年春闈入仕。”
“往後入朝為官,我會幫你。”
“……呃?”沈逢今懵了,“女子不得入仕,三妹你如何幫我?”
她眨眨眼,“入不了仕,卻能入後宮啊。”
“不行!”沈逢今眉頭皺起,“一入宮門深似海,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去了便再也出不來了!”
“三妹你聽話,等二哥入朝為官後,定然給你挑一個德行品行都出挑的男子為夫。”
月色融融,沈令央嫣然一笑,只那笑容中帶著些許落寞。
“二哥,以我的容貌,難道你以為小門小戶的郎君能護得住我嗎?”
月下美人恍若是從霧靄朦朧的山林間,走出來的女妖精,明明姿容勾魂奪魄,卻帶著精怪特有的、不通世俗的懵懂。
饒是從小看著三妹長大的沈逢今,都在此刻亂了呼吸。
他狼狽轉過頭,“今上年邁,你……”
“想什麼呢,今上的年紀都可以當我爺爺了好麼?”
沈令央直言,“我過段時間會先入宮當宮女,之後再行打算。”
自古入宮為妃,只有世家選秀、和宮女承寵這兩條路。
如今她與沈、孟兩家都再無干系,沒有家世不能憑藉選秀入宮,便只能藉助宮女這條道。
“你、真的想好了?”
沈令央想把所有欺辱過她的人踩在腳下的意志十分堅定,“我意已決。”
好吧。
看著三妹出塵美貌,沈逢今心裡哀嘆,除了無上權勢,好似真無人能護得住她。
二哥帶著滿腹心事離開。
沈令央鎖好院門來到房間,“如何?”
開門前,她把玉牌掛在窗邊,讓玉靈去觀測二哥氣運。